第四章：风入松
怜淼言罢，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又道：“所以我明日要登台。” “我那些人办事也忒不靠谱了些！”绛树暗暗气结想发作，但看着怜淼柔软却坚定的模样又十分无可奈何。 青琴不语，拉过怜淼的手，在手腕处号了号脉，随即起身到楠木架前，从上面取下一个精致雕花的檀木盒子，放到怜淼面前：“这嫩吴香上有剧毒，却能让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明日在台上注意躲过暗箭，只要未伤及要害，假死二十个时辰之后，自会醒来，你这毒，也会一同去掉。” “这……” “姑娘莫要担心，我这东西不会有半分差池。”青琴静静地看着怜淼，清明的双眸里有让人安定的柔光。 怜淼怔了怔，觉得这胭脂铺的掌柜不是寻常人，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多谢青琴姑娘了。” 怜凝回到家中时，怜淼正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道菜到庭院里的石桌上，怜凝见她精神不错，便也不动声色地掩去面上的疲惫，笑着上前。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今夜就在这里吃晚饭吧，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鱼。”怜淼对她柔柔一笑，苍白的面容在暮色中染上几分柔和的光晕。 “今天感觉好些了？”怜凝见怜淼这般精神，心情不由得也跟着愉悦起来，食欲也大增起来。 怜淼点点头，将鱼腹上柔软的rou夹到怜凝碗里，轻声道：“你看这几日我精神好了许多，我多日未曾登台，甚是想念那戏园子了。” 怜凝皱眉，几乎是没有没有思考过的，便一口回绝了。 “好jiejie，你就答应我吧~”怜淼见她不悦，只得放下碗筷，倾过身子抱住怜凝的手臂，一双水灵的双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怜凝最见不得怜淼撒娇服软的模样，只得轻叹一口气：“罢了，只有这一次。” “那我要和jiejie换角。”怜淼眨眨眼，得寸进尺道，“我们好久没这样玩过了。” 怜凝皱眉，心中蓦然闪过一丝疑虑，看着怜淼清澈的双眸，暗叹一口气，只当自己想多了。 “你先好好吃饭。” 怜淼见怜凝同意了，便笑着放开了她的手臂，重新拿起碗筷，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轻松的笑意，一顿饭吃得相安无事。 翌日正是戏园子唱大戏的日子，每每这日，戏班子里最负盛名的名伶会上演她们最拿手的戏曲，今日便是怜凝怜淼的牵丝戏压轴。 怜淼今日气色不错，早早便与怜凝一同来到戏园子里，后台屋里两人已然换上了对方的戏服，怜淼正对镜一笔一笔描摹黛眉，然而早早上好妆的怜凝缓步来到她身后，透过铜镜微笑着看着她。 “许久没见你精神这么好了。” “今日开心嘛。”怜淼笑了笑，放下眉笔，拿起桌上精致的雕花檀木盒，转身面对怜凝，“给我上口脂？” 怜凝一笑，接过檀木盒，娇嫩的清香萦绕着她的鼻尖，她不禁有几分诧异，没想到凝结成脂的胭脂竟也会有新鲜花朵的清香。 “这叫嫩吴香，绛树姑娘送给我的。”怜淼见她心有疑惑，便解释道。 怜凝点点头，就着怜淼柔和的唇线细心描摹着，戴着精致妆容的面容上眼角妩媚地翻飞，那张脸却是带着几分清冷的柔和。怜淼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中泛起一阵悲哀，她无法准确预料等会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只要怜凝能活下去，就好了。 屋外传来曲笛、三弦奏响的旋律，一声声节点轻扣着两人的内心，怜凝匆匆检查了一下连接着两人袖口的丝线，便拉着怜淼向外走去。 “jiejie。”临上台前，怜淼突然开口叫了一声怜淼，后者疑惑地回头看她，任凭台上愈发急切地鼓点催促着她们，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怜淼展开一个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拉着怜凝缓步走上戏台。 戏台上二人身段妙曼，轻移莲步，怜淼婉转的戏腔和着悠扬的琵琶将一曲唱得肝肠寸断，惹得台下不少人跟着一同唏嘘不已。怜凝的目光从未从怜淼身上移开，她舞姿细腻，却有几分心不在焉，她心中不安愈发强烈起来。多年来她们俩人心境相通，怜淼的肝肠寸断自是一分不差地直抵怜凝的心扉。正当旋律愈发激昂时，她们舞蹈的动作亦愈发行云流水，此时蓦然有一阵利器破风的尖啸声响起，怜淼黛眉一沉，心中暗道这一刻终于来了。她猛然一把推开身旁的怜凝，身形微不可见地轻移了一下，那利箭便挟裹着杀气没入她的左肩。 怜凝蓦地被推到一边，两人之间的丝线骤然崩断，她看着怜淼脱力地倒在戏台上，台下观众乱成一团，肝胆俱裂地大吼一声，扑过去抱住怜淼。 “别……哭。”怜淼的嘴角溢出鲜血，原本嫩红的唇愈发艳丽起来。 怜凝想伸手替她擦掉嘴边的鲜血，手却一直抖得厉害，她的泪水滴落在怜淼的脸上，晕开了她的鲜血和妆容。怜凝哀恸地浑身颤抖不止，只能紧紧抱着怜淼柔软单薄的身子，她的手覆在怜凝的左肩，拼尽身上仅剩的力气想要阻止那不停涌出的鲜血，然而她的手沾满了怜淼温热的鲜血，并且真实地感受到那份她至为珍视的生命在她颤抖的手中迅速流失。 “我会……回来。”怜淼微不可闻地留下这一句话，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怜凝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苍白面容，肝肠寸断地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