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危机四伏
天使不管有没有翅膀,终究要回到天堂,王公公在六月盛夏之际回京,却感受到了凛凛寒意。 林卓来为他送行,才下马车,就激起一阵压抑的哗然。 只过了一夜,林卓仿佛经历了末日天劫,眼眶深深凹陷,颧骨微微凸出,嘴唇皲裂惨白,满面蜡黄憔悴,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很不稳当,全然不复以往风姿神采。 金冠玉带锦绣依旧,却了无繁华之意,只剩下一襟萧索。 王公公莫名的叹息了一声,快步迎上前去,“公子要务缠身,家中事务纷杂,又何必劳动玉趾,咱家可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呐” 林卓挤出一丝浅笑,躬了躬身,“公公远来,传达天音,林卓忙于庶务,屡屡失礼,未能陪同,林卓愧疚难安,公公返程之日,林卓无论如何也要前来相送的” “公子外道了,您,您……哎……”王公公很想安慰几句,但是言语终究太轻,“公子吉人天相,如夫人必会早日康复,咱家远在京师,又位卑权轻,唯有遥遥相祝,期以神佛” “公公美意,林卓心领了”林卓也没有心情说太多,“不瞒公公,林卓还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公俯允” “公子但说无妨” “川南局势艰险,林卓早有预料,但是酷烈至此,却不在度中”林卓深深自责,太自信,害人害己,“先有林卓遇刺,再有累及家眷,思及肝胆俱颤,京师中恩师师母素来疼爱,若骤闻此事,恐难免忧戚,非我所愿,皇后娘娘慈恩深重,委我以重任,林卓虽年少,却并非孱弱之辈,报效唯恐不及,何忍再添烦恼,还请公公有所回避,林卓一身能当,不欲远劳千里之心。” 林卓无心也无力做圣母婊,他只是不想因为这些波折,让自己在朝堂的两个靠山对川南的形势产生误判,要是严令他不准再参与,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王公公闻言,张了张嘴巴,心中费解却又百般敬佩,江湖传闻已久的赤胆忠肝,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公子至忠至孝,王安……”顿了一下,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儿表达心意,“公子所托之事,王安全力而为,若能绕过,绝不提及,不过,若是……” 王安满脸为难,说到底他只是个奴才,林卓迭遭惨变,见证者耳目众多,要是皇后娘娘或者张佳胤问起,他也只能据实陈报。 林卓也想到了这点,也就送上台阶,“公公有心就好,尽力而为,说起来,倒是林卓虚妄,为难公公了” “公子言重了,咱家这便走了,还请您多加珍重”王安冲着林卓抱拳,近朱者赤,一介阉竖,竟也沾染上些许豪气。 “公公慢走”林卓拱手送行。 王安踩在马车踏板上,又顿住,重新转过身来,在衣服里掏摸了半晌,“公子所作所为,王安或许未得尽知,然而其中凶险,咱家已然领略一二,公子安危至重,咱家与锦衣卫蜀中千户苟默颇有些交情,若是,若是公子有需要,可与苟千户联络” 王安递出了一封信,动作幅度很小,言语间也颇有保留,倒不是王安不实诚,而是他担心林卓的反应,这个年代,跟厂卫鹰犬勾连,对朝堂大佬来说,算是掌控爪牙,保全朝堂正气,都是好词儿,但是对于普通读书人来说,就不好听了,那叫自甘堕落、为虎作伥。 林卓却并未在意,伸出手接过,他走的不是一条普通的路,而且以他现在的声望和隐形权力,这点儿事儿也拿捏不了他,“多谢公公,林卓正愁人少力微,公公此举,可算是雪中送炭” 王安也放下了心思,乐呵呵的,连连摆手,表示能帮上忙就好。 只不过很快他就有些尴尬了,林卓客套的人少力微,是如此的空洞和不真实。 邓子龙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了满编的朱雀特务营,四千多人策马而来,气势惊人,大道上灰尘漫天,嘶鸣阵阵,大地都被震动得颤抖。 等人马冲到近处,才看清邓子龙和他的几个亲随马后,都拖拽着一个形似黑衣人的物体。 “公子,子龙不辱使命,在九龙山后山的密林里,搜出刺客同党七人,据他们招认……”邓子龙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情绪亢奋。 “子龙辛苦了,且让将士们回营,与我一同为王公公送行”林卓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打断了邓子龙的话。 “是,末将恭祝王公公一路,一路平安”邓子龙硬生生拐了一个九十多度的弯儿,拐得太着急,说话都结巴了。 “嗯,嗯,好,好,咱家就此别过”王公公也略略恢复了正常,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走,回去再说”林卓背转身,声音喑哑。 哈烛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仪式大堂里,像是一只座山雕,很显眼,很凛冽,也很孤独。 赵胤安的脚步声纷乱着传来,看了哈烛一眼,深吸一口气,竟然出奇的没有说话。 大堂里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哈烛出声了,像一只疲惫的夜枭,“说吧,这次她又杀了多少人?” 赵胤安抬抬眼皮,又旋即移开视线,声音阴阳怪气,“没上次多,才697个,还不到上次的一半,照这个度下去,她杀光我的人,大概还要3天,赵某还有一个月的寿数啊,哈茗公主仁慈” 赵胤安说完,叹息一声,就转身要走。 “杀的都是什么人?”哈烛的声音快过赵胤安的步伐。 赵胤安嘴角掀起一抹残忍,“有白莲的人,也有僰人,这次他们不挑食,上上下下的,能杀的都杀了,连孩子也没放过,对了,哈茗公主是个有原则的人,隘口的寨主哈恭,那样声泪俱下的求她啊,那样不要脸皮的献殷勤啊,但是他,还是死了” 哈烛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的话明显不是同一件事,“不能伤了哈茗” 赵胤安响亮回复,激情洋溢,“好,僰人与白莲结盟,互为臂助,我们本来就不想杀僰人,何况是哈茗公主,只要切断哈茗暗中的黑手,大家就都是自己人,完全可以坐下来,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可以让步,让步给自己人嘛”
“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哈烛颓然靠在椅子上,仿佛才费尽心力从一处泥潭中挣扎出来,却又陷入了另一汪泥潭中,“一定不要伤了哈茗” 哈茗正在地牢里,当然不是被关着,她在看白莲耗费巨大代价抓来的俘虏,白莲的俘虏,以她的红名属性,自然不能想看就看,但是有红莲陪着就不一样了。 “这人是谁?你们挖地道抓她,得挖多久?”哈茗看到那个团成一团,有点响动就怕得跟个鹌鹑似的湖蓝色身影,有些好奇,“抓了她有什么用?” “何止是挖地道啊,去抓他的人全部死绝了不说,下山接应的兄弟们也死了两百多人,才把他弄上来”红莲抱胸靠墙,兴致缺缺。 “啊?谁有那么大本事?”哈茗心漏跳了半拍,这人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吧。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除了你男人,谁有那么大本事?竟然在进山口预先设了埋伏,要不是接应的兄弟们下山得及时,从背后夹击他们,这人能不能带上山还不一定呢”红莲嘴巴里飘着奇怪的酸味儿。 “那……那她是,是谁?”哈茗的脑子里飞转悠,想着救人的办法。 这人是白莲抓的,肯定对僰人不利,我是维护僰人利益的,怎么也得把这个女人弄出去才行。 “她是谁我不知道,反正你那男人先是在龙吟寺阻挠抓人,又在进山口设伏,对他很重要是肯定的,但是你要劫人呢,恐怕是不容易的”红莲翻了个白眼儿,直接戳破了哈茗的小心思。 “谁……谁,谁要劫人啦,哼”哈茗傲娇了,甩着头转身就走。 刚出了地牢,光线大亮,哈茗刚适应过来,就打了个激灵,哈烛带着人悄无声息地等在门口。 “这个女人是白莲抓的,她的身份很高贵,白莲要用她交换一个很重要的帮手”哈烛很沉痛,很无奈,“我们僰人前段时间刚跟九大长官司的苗人结下梁子,白莲却要交新朋友了,此消彼长,这样下去,不行啊。” “咱们怎么跟苗人结下梁子了?”哈茗很诧异,苗人跟汉人很熟,跟僰人也很熟,一贯是左右逢源很滋润的。 “咳咳,为了粮食”哈烛有点蛋疼,自己的沉重表演,没有受到关注不说,话题还跑偏了,他加重了语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也要有朋友,才能壮大实力,今晚,你带人去茅坝,我也有个筹码今晚就能抓到九丝山,你去接应一下” 哈茗眉头微微一拧,心中疑窦丛生,看着哈烛,并不应承。 哈烛并未勉强,叹了口气,“茗儿,咱们僰人族长一脉,在九丝山的,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咱们之间,不只需要团结,还需要信任” “我去”哈茗深深看了哈烛一眼,终究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