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圣女（1）
杨伟雄此刻看上去，比平常更苍老一些，他的眼睛陷入深深的泥沼，越陷越深，最终一步一步变成两条无力挣扎的缝，而他额头的皱纹此刻看上去却比那缝更深……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这房子是他刚到中州城便租下的。简简单单而又细细小小，房租也便宜。当时他便给了大半年的订金，最近他只想把房子给退了，一来已经有房子给他安排了。二来，他的钱袋也是空洞得可以。但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一开门，房间里面便传出一股像蟑螂泡白酒般的怪味。房间内摆设极其简单，一张放在门口旁碍眼极的深棕色小木台，约莫半人高，上面放着一块微微变色的橘子皮。那张木台前面不远便是床了，床上空无一物，没有被子，没有枕头。一扇窗子孤零零地立在床头的右上方，被两块穿了无数孔洞的死灰色破布修饰着，阳光从孔隙中穿进来，不知是幻觉还是空气的粉尘，那条条光线看上去像有无数小虫在蠕动一般…… 杨伟雄什么都没看见，把门关上，周围马上暗哑几分，他慢慢走到床边，去的路上，摆满了各种衣服的尸体。“啪”的一声，又一件军服死在地上。 他一甩便把自己整个人甩在床上，然后才慢蹭蹭地用脚把鞋子蹭掉。像条死尸一般笔直地躺着，把头埋在床上，过了很久，他换了个姿势，整个人翻了过来，呈大字形状。又过了不久，他又侧着睡，顺便借着那个势头，转了转身，整个人又横又侧地睡在床中间。很快，他又觉得不舒服，于是又转动一下，转完后把身子拉直，把头埋在床上，像条死尸一般，笔直笔直的。和最初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一开始是头朝着窗口的，现在是脚朝着。当他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他打着哈欠起床。因为他知道是时候吃中午饭了…… 把鞋穿上，顺手把地上其中一件衣服捡起，套在身上，他走出了房间，嘴里还不住念叨自己压根没睡过。 但见外面阳光明媚，人们语笑喧阗，不时有几个劣童追逐打闹。这些景象让杨伟雄有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他轻拍自己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是旁边忽然传来一股大力，不知是什么东西推了他一把。 杨伟雄马上作凶恶状，怒目侧视，却是吓得马上往后大跳一步。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心像炸开一样。 只见一头身材足有房子大的金毛狮子从他旁边走过，微风吹起，金黄色的毛线起伏跳动，如同风中麦浪。那巨大的身躯突然停了一下。巨兽背上的人也愣了一下，用手轻抚一下巨兽。只见那如小山的金毛巨兽把头轻轻地转向杨伟雄。杨伟雄望着那足以将自己一口吞下的巨大头颅，这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狮子。虽然样子依旧和狮子是那样的相似，但他额上长着一对巨大无比的掎角。而它两边嘴角更是长着一对如剑一般的利齿。它的眸子更是诡异之极，右边的白里透着点血色，右边却是碧蓝如海。而它座上之人，更是鬼气森森，黑纱蒙面，一双让人难以捉摸，但又仿佛能把别人看透的眸子此刻也打趣的望着杨伟雄。杨伟雄和他对视了一下，只觉自己眼睛像被电击一样。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却分明看到那人的肌肤一点血色也没有，甚至好像看到几分烂掉的rou…… “嗷呜……”那不知名的巨兽突然低吼一下，让人有种大地都在颤抖的错觉。杨伟雄只觉自己的腿像注了铅一样，怎么也拖不动。心脉将炸开一般，而肺部像忽然停工，怎么也喘不过来……而就在杨伟雄以为自己大限已到，却是那巨兽伸出巨大的舌头向他舔了舔，然后舔了又舔，像小孩子舔糖果，不舍得一口吃下一般，想到这，杨伟雄心中更是欲哭无泪，因为自己明明是出来找吃的，怎么忽然成为别人的食物！而一旁的人，早就离开那掎角撩天的怪兽远远的。众人都觉得这人是无救了。却是那巨兽像玩腻一般，忽然就不舔了，顿了一下，巨大的身子继续缓缓向前走去。留下一个湿淋淋的人儿软滩地倒在地上。而巨兽前面的人反应过来，退得更远，整条街上忽然之间，空无一人。那巨兽身上的黑衣人，微微向后一看，发现后面也空无一人，只是眼睛却是望着一个街道口，双眼依旧带着猜疑问，然后又低头看着那金色巨兽，手轻抚它的额头。“蛮妖，怎么了？” “嗷呜……” 黄金巨兽低吼一下，便又继续前进。 最近这种事越来越多，好像四方闻所未闻的奇人奇兽最近频频都出现在中州城。 杨伟雄此刻缩在角落，那是他仅有的力气，他相信换了其他人，连跑的力气也没有。尽管如此他的心依然跳得奇快无比。低头发现自己露出了一点衣角，像惊弓之鸟一般，飞快往更里面缩。刚刚稍微平伏的心又猛的开始跳动…… 过了好一会，杨伟雄才爬回自己窝里，全身湿漉漉的，一股腥臭味，他不得不洗个澡。接着累摊一般，一下子缩到床上。这次居然反而一下子就睡着。 睡了大概一个时辰，他忽然惊叫吓醒，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恶梦！他呆住了好久，好像想分清哪一个是梦，哪一个是现实，又或者两个都是梦，自己或者根本就是睡着，之前自己并没有被一只大怪兽给舔过！恶梦！一定是恶梦！他那般想。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咕咕作响。 当他畏畏惧惧地再次走出房子时，日正当中。周围街道早已经恢复平常样子。叫卖的，压价的，小孩打闹的，各种各样的杂乱声音，正如往昔一般。好像一切都在提醒杨伟雄刚才的只是梦。自己只是在城门值的一天班，困极了。然后作了个恶梦。他一边走一边想。 忽然后面又是一阵大力推了他一下。 那种感觉他是那么的熟悉！几乎把他吓傻了。以为自己其实还没有醒来，而那只巨兽又要出现！这次杨伟雄是直接软倒在地上…… 他抬头，却发现只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推了他一把。杨伟雄心中一舒气。 却见小孩回头冲杨伟雄一笑，腿上却没停。“对不起啦，大叔！” “你说谁是大叔啊！” 却是那小孩早跑无影了。 杨伟雄去到醉香楼，小二马上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杨伟雄却是一张像所有人都欠他钱的嘴脸，口气不悦地叫小二来两笼小笼包和一壶雨前龙井。小二爽快的应了一声，马上到。杨伟雄望着周围的人，总觉得让他一点也不痛快！便转身上了二楼。并在二楼朝阳台可以望见市集那个方向坐下。 往下望去，发现这里比起狐歧镇何止繁荣一万倍。到处都充斥的喧闹，周遭商品琳琅满目。就连寻常的水果都被染上珠光宝气一般，散发迷人光彩。而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人更不在少数。他们可能来自北境，可能来自歧东城，也可能是西部迁过来的难民…… “我说对的吧？”忽然传来一声很是豪气的声音，那声音让杨伟雄觉得好熟，杨伟雄才把视线收回，微微望向出声处。只见那里坐着好一些人，说话之人只被一个大汉挡着，只见到说话那人的手举起酒杯，接着传来一声酒嗝。 “我说得对吧？”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接着道：“我三年前就说靖王子要娶玄冰官官主的女儿。现在这不……” 只见四周的人纷纷点头。那人把空的酒杯猛放下，发出很响的一声。 而杨伟雄一听，兴趣顿时去了一半。原来是靖王子娶北国公主的故事。现在这事是中州城老百姓的饭后谈资。而对于像杨伟雄那种有点厌世嫉俗的人，早就听腻了，什么王子娶公主，什么人间龙凤配，什么国色天香……他都觉得是狗屁而已。 这时小二提着两笼蒸汽腾腾小笼包上来。 “客官，你的小笼包。” “还有壶龙井茶。”杨伟雄不快地道。 “是，小人马上就去。” 杨伟雄望着小二跑下楼梯勤快的样子，觉得中州城就是不一样，然后又开始想那究竟是不是梦。 旁边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就在三年前……”那人道，“那时，文承公主嫁给剑皇宗的萧涉海时，我随靖王子南下剑皇城，便在那时，我便知道靖王子将来定会娶灭萧湘的女儿。”那人忽然一声叹息，缓缓才道：“很久没再听闻过灭萧湘的消息了，你们这些年轻一辈多半没听过。连我们的老一辈说起那人时，也怀疑那人已经死了。”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唏嘘。 杨伟雄听之索然，便拿起一个小笼包放到嘴边，悠然地嚼了起来。眼睛瞟向楼下方。他见到一个少女，看着老像怡红院的翠儿。但走近了又觉不像。最后那少女也消失在漫漫人潮之中。然后人潮中忽然出现了一阵sao动。只见一个衣着光鲜的老大爷正追着一个粗衣麻布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年纪小，是明显跑不过后面那人，只能不时把路边别人的货摊上的货物给推翻，又是惹得周围一阵漫骂之声。 “你这臭小贼！把我钱袋还来！”那大叔锲而不舍还在追着。 那小男孩大惊失色，发现那大叔越追越近。却是眼角余光见到一个浑圆的东西忽然从街边楼上飞出，竟不偏不倚地打在后面紧跟着自己的大叔左眼之上。那大叔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手中不住抚着左眼，只觉得又热又烫。 小男孩跑得欢快，还不忘望向那发出“暗器”的地方。 “谢谢你啊，大叔！” 然后那小孩便跑得无影了。 而后面那名大叔，气愤地爬起来，发现那摔向自己的东西，居然是一个小笼包，更是暴跳如雷。向四周看了又看，不知谁把小笼包摔向自己，而那鼠窃小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下又是狠狠的咒骂几句。气愤地用力踢着地面，嘴角又是不停的抽动，什么恶心的脏话，都从这张凶恶的嘴脸中吐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杨伟雄的头才慢慢探了出来。往下看去，发现那人已经不在。嘴角露出了弯弯的邪笑。心中一个声音得意地对自己道：“谁是坏蛋啊？我是坏蛋！谁是坏蛋啊？我是坏蛋……”然后那邪笑比刚才更邪气了一点，接着把一个小笼包捞到自己嘴边。手却是忽然定着了。他忽然觉得那个小男孩好像在哪儿见过，对了，好像在更早一点的时候……那时候，好像有个小孩把自己推了一下，还冲自己道“对不起啦，大叔”。而刚才那人好像叫那小男孩做“臭小贼”！ “卟”的一声，杨伟雄手中的小笼包掉到盘子上，他的手还停留在嘴角，刚才那恶作剧的邪笑早已消失殆尽。他木然了好一会，才慢慢伸手摸向自己钱袋，空荡荡的…… 这时小二正提着一壶热得冒泡的茶上来。 “客官，你的雨前龙井茶。”……“客官，你的茶到了。”……“客官，你没事吧？”……“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