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束手
“小心！” 他身后的一名学徒不顾一切地纵身扑出朝着水晶球抓去，然而一切实在是发生的太快，他的指尖和拉比纳的‘悬浮术’最终都和那滑溜溜的表面以微小的距离失之交臂，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在地下室坚硬的魔青石地面上，清脆地碎成了三块。 几个人面面相觑，两个趴着、三个站着，一时之间竟然都愣在了那里。 “我的……金币！” 看着在地上晃动的碎片，拉比纳雪白的胡须像是抽筋般急速地颤动着，一点一点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青得快和这地下室的魔青石地面差不多颜色了。一想到很有可能因为这一摔而不得不亲手毁掉整座俯视之塔五分之四的财富，他的心就在滴血、就想杀人！ ——于是，当菲菲安以自己的爷爷为坐标划破空间、突然出现在臭气冲天的地下室里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俯视之塔的主人、元素执掌者拉比纳@亚历门特手持魔杖、虎虎生风把几个衣衫褴褛的魔法学徒劈头盖脸地揍得鬼哭狼嚎的豪华场面。 “怎么了——哇！” 菲菲安刚刚疑惑地开口说了几个字，一股又酸又臭、其强烈程度堪比毒气的异味就直接扑面而来，小丫头猝不及防之下吸入了一大口，顿时胃部产生了一阵猛烈的收缩，身子一弯直接就哇哇地吐了起来：“呕！……这是……呕！……什么味道呀！” “看来这些人在这里不短的时间了。”混街头出身的道格倒没有那么敏感，仅仅只是皱了一下鼻子——毕竟那些屋后窄巷的味道真不比这个强多少：“这是什么地方？” “看起来像是避难所，或者是个地下储藏室。” 利纳克斯轻轻地敲了敲坚固的魔青石地面，脸上的表情同样没什么变化，依然是那么优雅淡然，仿佛那些中人欲呕的气味根本不存在一般。 ……巫妖已经没有了嗅觉吗？ 道格微感好奇地看着他泰然自若的脸，然而刚想张口询问，上方就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咣当声，似乎是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被砸在了头顶上，剧烈的冲击轰然传下，所有的墙壁都随之不停地颤动。 听到声响的拉比纳回过头来，马上发现了自己那天才小孙女的身影，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老脸笑得象朵花一样灿烂，连两个明显气势不凡的陌生人都忽略过去了，收起魔杖快步走了过来：“菲菲安，我的小宝贝！你终于回来了！爷爷等你等得好苦啊！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差一点要亲手……” 说到最后他终于注意到还有陌生人在，警觉地住了口：“——呃，没事了，这两位是？” 拉比纳捻着自己雪白的胡须，娴熟地端起一塔之主的架子打量被自己忽略了的道格和利纳克斯两人，却是越看越疑惑——眼前这两人看上去都那么年轻，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强横的实力，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如果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神秘莫测’，自己号称‘元素执掌者’，实力在人类中几乎是百年来最强的了，居然也感到看不透他们！ “他们是……呜……我的朋友，” 菲菲安虽然给自己加持了一个魔法、大幅度地减弱了那恐怖气味的杀伤力，但是刚才的印象太强烈了，让她总觉得鼻子里还是那种味道，时不时地有点反胃：“听说塔里出事了，专程护送我回来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呀？” “啊，没什么，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实验事故——” 拉比纳摸着胡须，轻描淡写地回答。然而令他很没面子的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头顶上就再次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强烈的冲击使得整个地下室仿佛都跟着跳了好几下。 “‘小小的’实验事故？” 菲菲安抬头看着已经出现不少细小裂纹的魔青石，清澈的大眼睛直接无视了自己的爷爷，转过去盯住旁边的一个学徒：“你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那只嗷嗷暴兔！” 被拉比纳的魔杖打得鼻青脸肿的学徒故意装作没看到导师的暗示，如实说明了情况：“我们按照你的那些令人惊叹的设计，对它进行了全面的改造，但是没想到它那么狡猾！居然在我们面前一直假装温驯，然后趁我们都失去警惕之后突然发难，毁掉了能控制它的魔法水晶球——然后战斗就开始了，结果你也看见了！” “你们一大群强大的魔法师，居然被一只嗷嗷暴兔逼得全龟缩在这里？” 道格倏地挑起一边眉毛，有些怀疑地看着这群狼狈的人——那个rou丸的实力他可是亲自衡量过的，实在是非常的普通，就算改造后再怎么强大、也做不到这样的惊人事情吧？要知道在人类的词典里，‘法师’可是‘强大’的同义词啊，当初希安地下世界的一个东区头目不过是重金聘请了一个低级魔法学徒，就让对手差点全灭！ “导师下了‘死命令’，不准我们攻击啊。” 旁边另一个学徒一脸无奈地解答了他的疑惑，“谁敢攻击就开除谁——幸好还没不准我们躲！那家伙打不到人就开始拆房子了，于是导师又下‘死命令’必须保护房间里所有‘贵重’的东西——凡是价值超过10个金币的都算在内！——最后的结果你看到了，全给堵在这里。” 说到最后，他满怀心酸地向身后指了一下，菲菲安这才注意到有一面墙的颜色不对，仔细一看这堵墙居然是全部由能携带大量物品的魔法储物箱堆成的，厚度恐怕不会小于三米，每个箱子里面都装满了大量被缩小的物品，甚至连缺了一条腿的椅子都赫然在目！ “‘贵重’的东西啊……” 菲菲安清秀的小脸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自觉地学着道格开始揉额头，小嘴叹息着招呼那些魔法学徒：“把设计图拿来，让我看看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最早来报数据的那个学徒赶忙上前来，从怀里拿出一个珍贵的记录水晶，稍微送入魔力之后，虚空中立即出现了一幅幅复杂的画面，无数符号线条交错混杂，道格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脑胀，赶紧挪开了目光，利纳克斯却是眼睛一亮，白皙的脸上露出了很感兴趣的神色。 “哦……嗯……啊？……” 画面快速闪动中，菲菲安清澈的大眼睛紧盯着那些复杂的线条、紧张地分析着，小嘴里不时发出一些无意义的语气词。 “咳！——那个，菲菲安宝贝儿，你这些设计可真是太天才了，连爷爷也绝对想不出来啊！” 被带着怨恨的几个人故意忽略的拉比纳，干咳一声之后靠近自己的小孙女，笑眯眯地开始夸奖起来。 ——自己的这个小宝贝虽然在魔法方面是毋庸置疑的天才，但是性格方面嘛，就有点那个了，让她帮什么忙从来都是明码标价，现在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不提前做点什么的话，肯定会被毫不客气地咬上一大口的！ “是吗？” 菲菲安对于身旁拉比纳那张挂着讨好笑容的老脸视若不见，‘专心地’只盯着设计图的画面：“爷爷你太谦虚了吧？我现在看这个设计图都已经不认识了呢，你们可真舍得下本钱哦！” 她点了点已经是面目全非了的设计图，大眼睛很不客气地斜了他一眼。 “这都是为了你啊，我的宝贝儿！” 拉比纳摸着雪白的胡须，一脸慈爱和自豪：“我们亚历门特家族最年轻、最天才、最可爱、最美丽的魔法美少女所做的设计，怎么可能留下瑕疵？爷爷知道你心疼，不舍得用好材料，但是在节省的同时，至少也要对得起这张设计图啊！” “……” 菲菲安很想告诉他，这些所谓的天才设计，其实只是她随便从将来的大路货中挑出来的东西，只是为了让他没有时间来顾到自己、从而好进行一些秘密的事情而已…… “确实是很天才的设计呢。” 利纳克斯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黑亮的双眼盯着那不断高速闪过的画面，由衷地发出赞叹。现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元素执掌者拉比纳本人顿时都愣了一下，竟然没有人发觉他是如何靠近——拉比纳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敛了，双眼精光闪过，手中已经开始在集聚魔力。 “哎呀，没关系啦，他是自己人哦。” 感受到魔力波动的菲菲安回头瞄了爷爷一眼，不负责任地丢下一句笼统的话，就继续聚精会神地看图去了；而高傲的利纳克斯当然不可能主动做自我介绍，根本就当拉比纳不存在一般，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是谁？ 俯视之塔的主人、元素执掌者拉比纳脸上神情此时已经变得很严肃，微眯着老眼盯住利纳克斯，白色的眉毛越皱越紧——这个看似很年轻的男子，竟然能让自己产生出无法掌握的感觉！他外表虽然年轻、气质却是沧桑而凝练的，眼睛里的光芒似乎隐藏着深深的忧郁，而且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静优雅，让面对他的人不自觉地就会主动放低姿态——不简单，真的不简单！ “嗯，根据不同的场景分作几种不同的工作模式，从而达到最大限度的能量利用率，这种理念虽然很早之前就有，但是你的特殊设计让人眼前一亮呢……” 利纳克斯在看到菲菲安所做的某项设计之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但是如果是这样改动一下——” “呀，这样一改，能量供应的持续时间会大大缩短的哦！……” “不一定，只要削减1/3的辅助动力……” 一个带着四百年后的知识转生的小女孩、一只拥有千年研究经验的龙巫妖，居然就这么无视满地动弹不得的人形物体、头顶不断传来的剧烈震动、以及充满了室内空间的异味，热烈地讨论了起来，让旁边的几个学徒急得面红耳赤，纷纷向自己的导师投去求助的目光。拉比纳却不敢、呃，‘不想’去打搅工作状态的菲菲安，左顾右盼中发现了一旁独立的道格，顿时老眼一亮凑了过去，借机避开了学徒们炽热而哀怨的眼神。 道格在那边也没闲着。 魔法的方面他完全插不上手，所以就干脆根本不管，自己一个人皱着眉头在那里考虑有关‘信徒’的问题。 利纳克斯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他半骗半哄地成为了使徒，虽然多了一个强力的伙伴，但是同时也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啊！虽然利纳克斯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是道格凭借地下世界求生存时练就的察言观色本领，敏锐地察觉了龙巫妖对这件事的态度：信徒数量不够他可以等，需要很长时间也不是问题，只要用心去做还是可以完成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如果自己这个‘主神’努力程度不够、让他觉得是在敷衍了事的时候，就不太好说了！ 其实归根结底，利纳克斯效忠自己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和洛娜赛黛丝重新在一起，一切阻碍他达到这个目标的事物，甚至是自己这个‘神’，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坚决打倒，但总而言之，至少一百年内利纳克斯会是自己一个稳定的力量，好好使用的话……未必不能做出点大事情来！ 一些被称为‘野心’的东西，已然在他的心中滋生蔓延开来，脑海中甚至闪过了儿时所憧憬的那些勇者们的故事——虽然他很快就冷嗤一声赶开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梦，但是胸膛里那种火热，却仍然顽强地存在着。 “年轻人，请问你的名字？” 拉比纳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打断了道格的思绪。 “我是道格@斯立乌，请称呼我道格就好。” 道格回过神来，很恭谨地对须发皆白的拉比纳弯腰行礼。虽然自己现在是‘神’，但是以前小时候可没少听以这位大法师为主角的故事，还曾经满怀憧憬地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地攒钱准备来俯视之塔学习魔法，将来也做一个伟大的魔法师呢！ ——当然，传说中这位大法师每次冒险都带回几大箱宝藏的故事，对他的影响也是相当深刻的。 “恩，很精神的名字啊，道格。” 拉比纳没话找话地点了点头：“你们是哪个国家的人啊？怎么和我的小孙女遇上的？她可是个小麻烦精啊！呵呵呵……” “菲菲安小姐纯真活泼、聪明伶俐，能力又是那么的强，是我们总是给她惹麻烦才对。” 虽然没什么正式上场的经验，但是这套虚来虚去的交际语言，议长公子威斯特可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作为亲随的道格听得多了自然也能应付一下：“我看亚历门特先生这里似乎有些小麻烦啊……虽然我们能力低微，但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奔走的事情，也要竭尽全力的。” “呵呵，实力低微？你太谦虚了，年轻人！” 拉比纳眯着眼睛微笑，对于头顶上再次传来的轰然巨响听耳不闻，仿佛在后花园散步一样怡然自得：“你那位同伴的实力恐怕已经很接近我了，就连你——” 话没说完，他的眼睛就突然瞪直了，目光像刀刃一样狠狠地直刺出来，不断地射向道格身上的法袍——‘看起来’是由‘神圣紫’和‘皎银丝’织成的‘安吉丽娜的守护’——嘴唇无声地挪动着，说了些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了，经验老到的双眼瞬间就把这件袍子的重量估算了出来，再乘以那些材料每盎司的价值，所得出的数字，让他突然一阵头晕目眩—— 居然有人把半个国家穿在身上到处跑！！ 他不动声色地使劲吸了口气，老眼中闪过一丝魔法的光芒，不惜损耗魔力用上最高阶的‘元素之触’想一探道格的实力底线、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不料一眼过去，他却被所看到的东西弄得差点再次窒息——这个道格的实力真的是太惊人了！ 不过不是高得惊人，而是低得惊人！ 他的居然实力只到高级武士的程度，而精神力量也只不过堪堪比普通人强上十分之七八，这样的人穿着那样让人窒息的衣服到处走，居然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 “爷爷！” 菲菲安的呼唤恰好在此时传来，死盯着道格法袍的一塔之主先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之后突然惊醒过来，赶紧换上一副慈祥的笑容转身面对自己的小宝贝： “什么事啊，宝贝？你找到控制它的方法了吗？” “没有那么容易啦，你们把它的设计图改动了那么多，我也没办法一下子找出弱点呀！”菲菲安皱着小鼻子，令拉比纳十分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只有用武力把它制服了！” “……只有这样了吗？” 拉比纳的失望倒不是装出来的，自己这个宝贝孙女虽说在魔法控制力和经验上不如自己，眼力可是塔里最高明的了，她要是说不行，那就真的不行了：“武力制服很容易造成损失啊！” “不会的呀，” 菲菲安清澈的大眼睛一闪一闪，“找几个学徒上去，费一些魔晶石给它叠加十几个重力术，把它困在原地等能源耗干就行了嘛！” “……” 拉比纳和几个学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怎么了？” 菲菲安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纤细的小眉毛皱了起来，看着自己爷爷躲躲闪闪的眼神，不由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个，小姐，你自己去看看吧。” 僵持了片刻之后，魔法学徒其中之一吞吞吐吐地说了这么一句。 “去看看吧……我也想知道你天才的设计，究竟会诞生什么样的作品呢。” 利纳克斯白皙的脸此时露出微笑，抬起头看着头顶，凝神感觉一下之后，右手优雅地在空中一划，立即打开了一道空间的裂隙：“走吧，我选了一个很合适的位置。” “……好吧。” 菲菲安盯了自己的爷爷片刻之后点点头，无视周围的几个人盯住那道裂隙的诡异神情，当先跨了进去，利纳克斯随后，道格第三，而拉比纳脸色严肃地盯了那裂缝足足有一分钟之后，这才迈了进去。 躺了满地的学徒们就那么被遗忘在那里，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