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夜深
夜风不时的吹进灵堂内，引得周遭摆置的烛火跳动不已，我驻足在南淇的棺杦前，凝视着蹲坐在火盆边梳理冥纸的人。 周遭的空气似乎逆流般，把我带到了十几年前的南宫世家。 灯火通明，红烛高燃，笙歌乐舞，宾客满席，好一派热闹喜庆的场景。 大堂之上，一对新人红衣加身跪拜天地，新郎气宇轩昂，温润如玉，英俊非凡，对侧的新娘娇美动人，雪肤嫩肌，跪拜之后，新娘由左右随侍嫁女搀扶回房，待等春宵良刻。 转身之时，新郎朝新娘两边的侍女各扫了一眼，只是一眼，却也心神荡漾几分，左侧的侍女虽是新娘同胞姊妹，长相却丝毫不同，比起红盖丝巾下的女人，更有一番它味，右侧的侍女，跟随两姊妹一同长大，模样也很是俏人。 洞房花烛过后，便是日常生活，豪门大族礼数众多，礼节之中满是多如蛛丝的错杂关系，其中，均以尊卑为主，但纵然如此，也挡不住花心人的风流纵欲。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两处房间，同时降子。 或许是早就预感到会有危险出现，又或许是难忍最好的朋友背叛自己产下丈夫的孩子，所以，就在婴儿还没有见到母亲之时，一房的孩子就被抱走了。 原以为事成欢喜的人，正仰躺床榻怀抱婴儿满心等待丈夫前来，欣慰自己生下家族继承之人，却不料，转头看到丈夫偕同自己的姊妹凶恶前来。 一番撕扯过后，身份就此颠倒，原本的meimei成了jiejie，原来的jiejie成了meimei。 自此，孽缘结下。 若说故事虐心，却是真言，旦是这么隐约构想当年的情景，我便心中纠缠万分。 这种恨，一藏就是十几年，纵然当初不是深仇大恨，经过时间的发酵酝酿，也成了滔天巨恨。 不过，我却并不同情面前的这个人。 我是允命，生就命带诅咒，感情向来稀少，不允许二次被人浪费。 “南宫域是你的孩子吧。” 我淡漠出声，见面前的老妇人面无表情，仍旧只是慢慢整理手里的冥钱。 “可怜那个南宫异，到死才知道南宫域不是自己的亲生子，怕是她最后来见你，本是想求你代她好好照顾南宫域的吧，可你却告诉她，当年她生下的孩子根本没有被换走，而是早就被杀害了。好一个杀人不见血，一句话就能要人性命。若是你不说出真相，她也会在被赶走后自杀，可你说了出来，彻底把她的三魂七魄‘杀戮’干净，哀莫大于心死，这种杀人真是绝，佩服。” 这声“佩服”并非全然讽刺，其中裹有七分真心，杀人杀的这么“彻底”，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咯咯，小姑娘，你不觉得这样的惩罚才有趣吗，如果是你，不也会这样做吗，咯咯咯咯。” 我静默不语，听着耳边弥漫的沙哑笑声，看着灵堂里斑驳的烛火光影，眸中寒光闪烁对视着抬眼看我的人。 好犀利的目光，似乎完全洞穿了我，让我触目之时，心神一震。 确实，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 杀一个人简单，要让一个人彻底绝望难，纵然南宫异被南宫域赶出去，可是她心里始终还是牵挂这个孩子，即便最后去死，也是心有惦念，抱有希望。 可现在，在得知一切真相后去死，这种死就不一样，是完全噬骨销魂，摧魂灭魄。 “那‘南宫夫人’呢，你不杀她，难道是顾念姊妹亲情？” 我冷笑出声，满是不屑。 前厅撞柱的事情发生后，我便很好奇，南宫夫人怎么会突然参和进去，而且还如此决绝的去撞柱。 虽然只见过一面，可是这位夫人可不像会是个轻易了断性命的人，而且因为何种原因才会选择去死，更是成迷。 这种疑问一度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无意听到南散她们的聊话，我才明白出其中原因。 当时我满心焦急南淇的安危，很是坐立难安，却又不能离开，心里正是慌急之时，正巧听到南散她们说到早上南宫夫人没有吃早膳糕点。 本来这只是件小事，我全然没有在意，却在听到南耳的一句话后，彻底拉回了跑出的心神。 原来南宫夫人有个从娘家带来的习惯，便是每日早上必吃糕点，而且一吃就是几十年，不曾一日间断，这个习惯在嫁入南宫世家后也没有改变。 “你在她往日的糕点里下毒，一日不吃便会神智混乱，而在那个时刻你又在旁边诱导她去前厅闹事，所以才会撞柱。” 这个理由好牵强哦，虽然我将心中的推测说出，却不由得连自己也感到牵强，总觉得未必如此，可若不是这样，那为什么南耳会说当时南宫夫人如同疯了般呢。 我略带迷惑的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想从她嘴里得到答案，可惜始终不见她开口。 周遭的一切慢慢陷入沉寂中，似乎一切又都静止住。 “小姑娘，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最残酷？”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让我有些愕然。 什么事情最残酷？ 我眸眼流转，沉思在心，许久过后，一声轻微的叹息声从我的喉咙间传出。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被亲人背叛，尤其还是最为相信亲近的亲人。 “原来你是故意让她永远不醒。” 咦？难道不是？ 我见对面的人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我的推测。 “她还会醒？” 难道南宫夫人还会醒？ 下意识里，我脑海中蹿出这么一个念头。 唉，如果这样，倒不如不醒，想必等待她的，会是更残酷的报复。 “我不懂，如果你想报仇，为什么等到现在？” 预料之中的不予回应，我望着仍旧低头缓慢梳理着手里冥纸的老妇人，心里充满疑问。 “夜凉了，淇儿以前最不喜欢这样的夜，总说鬼怪容易出没吓唬她，现在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还怕不怕。” 说着面前的人将手里的冥纸放到地上，拿起一旁的木棍捣弄了几下火盆，让里面将要熄灭的火重又跳动起来。 “为什么要杀她，南淇做错了吗。” 沉默许久后，我才又开口出声，心里很是悲凉，不是为了面前的这个女人，而是为了棺杦里永远躺着的那个人。 南淇，你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这世上最信任的人杀害，此刻的你，是在哭泣吗？ 夜风婉转，窸窣低鸣，这个声音，是你在哭吗？ “小姑娘，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故事被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我很开心，你猜出了我的故事，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替我对怨王殿下道声谢谢。” 怨允？ 我愕然的望着面前缓缓起身的老妇人，不明白为什么怨允也参和进里面，莫非博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转身朝灵棚外的黑暗中望去，心里很是惊异。 “该是安寝的时候了，小姑娘，地上的冥纸你带走，去淇儿溺水的湖边给她燃上，这样她就不怕夜黑了。” 我望着慢慢走到棺杦前的老妇人，看到她将苍老的脸庞慢慢贴到棺木上，嘴里哼出哄人入睡的歌谣，脸上的皱纹似乎被时间抚平般，一道道慢慢舒展开，很是祥和。 踏进灵堂前的一刻，我还满是激愤，想要将面前的这个老妇人撕碎砸烂，可是，现在，激愤之外却也感到命运弄人。 “这是南淇给你做的礼物，说你下个月生日。” 我掏出怀里的食盒，抚摸片刻，轻轻放到灵台，然后转身拿起地上的冥纸，走出了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