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叙故人之旧
“可现在我们的立场已经让我们站在了敌对的位置,难道不是吗?明王爷!”苏锦道。 “那只是因为我一直不知道是你,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的话,也就不存在敌对了!” 苏锦淡淡一笑,“我回来至今已经有将近半年时间,但是身份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是钟岸,王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再留下,这个地方它只适合像你们这样的人,却不适合我,我终将会离开这里,当完成我该完成的任务之时,便是我永远从离开这里之日。从此以后,我将再不会回来!” 钟启神色微微黯然,沉默了片刻后,“阿谧,你若是不愿意留下,我陪你一起离开,再不踏足此地!” “那你要的江山呢?” “若有你在,我还拿江山来做什么?”钟启淡笑道,“阿谧,你若是愿意跟我一同离开这里,现在这王爷的虚名也好,我那些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暗中势力也罢,我都可以不要,十二年前是这样,十二年后依然是这样,天下也好,江山也罢,可我真正最想要的,唯你而已!” “王爷.......” “阿谧,你听我说完,”钟启打断道,“最多两年,我助你扳倒钟景,助你翻雪当年大案,助你扶持十三上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切结束之后,你随我一起离开,可以吗?” 苏锦苦笑,摇头道,“可是王爷,你是否想过,今天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子,早就已经不是当年你所仰慕的那个叫萧谧的女子了!我这里指的不单单只是时间,还有思想,还有心态,还有性格,当然,容貌也不例外!” “我知道。”钟启说。 “不,你不知道!”苏锦道,抬眸直直的看着钟启的眼睛,微笑着问,“钟启,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要戴一张面具吗?哪怕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哪怕,我已经承认了我就是萧谧。” “十多年的时间,谁都有会改变的,你看,我也一样!”钟启微笑道。 苏锦淡淡一笑,“那好,王爷,你看着我,好好的看着!” 钟启心下忽的一滞,眸光里的苏锦,右手已经抬起来,指尖轻轻落在面具之上,缓缓的,小心翼翼的,将面具取了下来。 钟启瞬间僵住了,满面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阿谧,你怎么......怎么会这样子......” 苏锦仰起面,平稳而徐缓的,一步一步走到钟启面前,越来越近,她微笑着,看起来却越残忍而决绝,“钟启,你看见了吗?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原因!” 钟启震惊的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苏锦,然后,他竟然做出了连他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动作——他后退了一步。 苏锦停了下来,笑得却更深,“钟启,我们就这样吧!我带着我的人离开,从此以后,我们各谋各路!任是井水不犯河水也好,针锋敌对也罢,总之,忘了我是萧谧,现在的我,只是苏锦!” 钟启平生第一次,头脑完全空白,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僵硬麻木的看着自己刻骨铭心的爱和思念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幼童一般,完全不知所措。 不,不能这样....... “阿谧......” 苏锦想得到钟启在她取下面具那一瞬的反应,却没有想到下一刻,自己竟然就跌入一个宽大而结实的怀抱中。 钟启忽然上前一步,重重的将苏锦拥入自己怀里,也是在此时此刻,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原来她竟然是如此的瘦弱,瘦到他怕自己力气再大一点点,就会把她弄伤,可就是她这样一个瘦弱的身躯,却还要承受那么多本来不该她承受的东西,她是这么好这么优秀的女子,可是上天,为何给她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钟启缓缓的闭上眼,双臂却将苏锦的身子又拥紧了一些,仿佛是怕她下一刻就会从眼前消失一样,他极力克制着心里的疼痛,在她的耳侧低声呢喃,“阿谧,别拒绝我,好吗?”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于是苏锦也措手不及了。她努力的在回想,上一次有人这样拥抱自己的时候,那到底是多久多久以前了。 她几乎都快忘了,原来人与人,还可以这样临近的接触。 她承认那一瞬间里她的心真的柔软了下来,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就不是苏锦了。 她缓缓的,不容拒绝的,将钟启一点点的推开了。 苏锦退后一步,颔首轻道,“王爷,对不起.......” 钟启抬起的双手,终于还是落空了,同样落空了的,还有那颗升起了希望又再一次回归失望的心。 阿谧果然还是不属于他的,当年是,如今还是。 钟启收起了双手,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多浓烈痛的就有多真切。 苏锦重新戴上了面具,一起戴上的,还有那层钟启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再穿透的隔墙,“王爷,苏锦该下山了!” 钟启微笑着点头,“好,我马上放人,然后送你下山。” 苏锦浅笑摇头,“已经叨扰了王爷这么久,送就不必了!我们自己下山就可以。毕竟再见的时候,我们就是敌了!” “阿谧,我......” “我是苏锦!”苏锦打断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苏锦已经转身,缓缓往外走去。 钟启凄然一笑,“好,苏锦姑娘,我们不会是敌对的,永远不会!” 苏锦停住脚步,侧身看向钟启,淡淡一笑,“是吗?” 钟启也看着苏锦,一字一句,“我,放弃皇位争夺!” 神色平静,声音无澜。 现在,不镇定人的换成了苏锦,“王爷,你没有必要这样做!一个早已死去再不会回来了的人,也不值得王爷这样!!” “不全是因为这些,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尤其是在想,夺取这大陈的皇位,于我到底有何意义!然后我得到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原因:为了惩罚钟景当年的不义,为了下面饱受层层剥削的子民,为了大陈先祖打下的这座江山!” 苏锦大笑,“好冠冕堂皇的说词!” 钟启也笑起来,“是啊!好冠冕堂皇,谁信呢?连我自己都不信!更不要说别人了。” “然后呢?王爷现在决定放弃的原因。”苏锦道。 “因为我忽然发现,或许十三,会比我更适合来做这些!如果隐太子还在的话,我们十四个皇子里,没有任何一个能够比他更适合来坐这个位置,他该是一位好君王,可是毕竟,他已经不在了,但是在我们其余十三个皇子中,因为母妃早逝世,他从小和隐太子一起在先皇后的膝下长大,在耳濡目染,潜移默化里,脾性最像隐太子的,就是十三!即使甘王、邑王、廷王他们都还在,也依然没有人比十三更合适!” “他和太子大哥并不完全一样,太子大哥更加包容,他有时候.......会很小气!”苏锦并不知道,在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的嘴角是有弧度的,微微向上。 钟启当然是看得见的,可惜却不是为他,他凄然浅笑,“对你,是吗?” 苏锦面色微微一怔,随即淡淡一笑,“不说这个了!可是他比你小,你难道不介意以后向他称臣吗?” 钟启淡淡一笑,“这有何可介意的?他若成为君王,该是我大陈子民之福!” “王爷,你该兑现你说的话了!” “什么?” “放了我的人!”苏锦微笑道。 钟启也笑起来,“本王在苏锦姑娘的眼里,信用度就那么低吗?” “可是,我也总要见到了人才算吧!” ........ 两人走出去的时候,荆玉已经被放了出来,由碧兮碧月两人左右搀扶着,头发有些散乱,面色发白,精神恹恹,身上还有好多一大片大片已经干涸却依然触目惊心的血迹,旁边的碧月早哭过了一遍,连碧兮的眼角都是微红的。 事实上要不是荆玉和碧兮极力的阻拦,碧月估计已经提着剑要杀人了。而此时此刻看到钟启和苏锦并肩一起走出来,眼神更是快要吃人。 苏锦已经是瞬间奔到荆玉面前,双手微微颤抖的搭在荆玉两臂上,用的力却很小,怕碰到他的伤口。看着自己一直以来几乎已经是视为亲弟弟了的荆玉这样触目惊心的样子,苏锦整颗心都是痛的,“荆玉,你......还好吗?”
荆玉强笑着摇头,安慰道,“姑娘,我不碍事!都只是皮rou伤,看着吓人而已,其实过几天就好了!” 苏锦转身看向钟启,眸如寒雪。 钟启哪里会不知道苏锦看他的含义,十分冤枉道,“苏锦姑娘,本王以我大陈皇位之名发誓,他的伤纯属当时顽固抵抗所致,没有动任何私刑!而且本王还试图替他治伤过,可是他自己反抗,而且还打伤了本王的好几个属下。” “姑娘,他们确实没有对我动过私刑,这些伤是交手时所受,怪不得别人!”荆玉说道。 苏锦回身,“碧兮,碧月,你们俩先扶荆玉到马车上去,我跟王爷说两句话就上来。” 碧兮点头,“嗯!” 钟启缓缓走了过来,看着由碧兮碧月扶着,步履有些艰难的荆玉,有些感慨道,“你很重视他们!” 苏锦淡淡一笑,“他们一心一意的跟着我这么多年,无时无刻的保护着我,关心着我,他们于我,早就已经像我的亲弟弟亲meimei一样了!” “但本王确实没有对他动私刑,不信你回去让大夫验伤!”钟启很认真道。 苏锦浅笑点头,“你现在这句话,比你刚才发的那个誓要值得相信些!” “什么誓?” “以大陈皇位之名发誓!” “咳咳......你的人已经本王已经放了,那么现在,是不是应该说说本王还在你那里的人了?” “梁姑娘?” “是明王妃!”钟启纠正。 苏锦浅笑,“哦,那不好意思,我那里只有一位梁姑娘,没有明王妃!” “你觉得你真的能给她自由吗?” “我觉得我能。” “你知道的,她是钟景的人!” 苏锦摇头,“她不是钟景的人!对她来说,王爷,钟景,还有她那位根本从来不曾为她考虑过的好兄长,都是一个性质!她只是你跟钟景之间博弈的牺牲品。” 钟启浅笑,“可是如果让钟景知道她离开了本王,想来应该也不会再让她活着了!同样,我也会另钟景有所猜疑。” “可是对王爷您来说,要解决这些小麻烦似乎并不是多难的事!”苏锦微笑道。 “苏锦姑娘对本王就这么有信心?” 苏锦转身朝向马车方向,扬声道,“碧兮,东西你带来了吗?” 碧兮从马车里走下来,“依姑娘的吩咐,已经带来了!”她走到苏锦身侧,递过来的是一只十分小巧的方形檀木盒子。 苏锦从碧兮手中接过,然后递给钟启,“给王爷提供一种比较简单的方法!” 钟启接过,在手中掂了掂,浅笑问道,“这是什么?” “王爷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钟启旋开锁扣,盖子自动从中间缓缓向两边分开,里面所陈放的东西也自然而然的展露出来,钟启微微一惊,“这是?” “易容面具!画五官用的药水和颜料都在盒子下面。因为来的匆忙,所以梁姑娘的具体面容还没有画上去,不过这对王爷来说,应该已经不是问题了。” 钟启浅浅一笑,“苏锦姑娘想得果然周全!” 苏锦浅笑颔首,“时间不早,我们该下山了!” 钟启抬手,“苏锦姑娘请!” 苏锦微笑点头,“王爷留步,苏锦告辞!”语毕,转身和碧兮一同径直朝马车而去。 待两人都上了马车后,马夫一声低喝,马车的轮子辘辘压过石板狭径,缓缓朝着山下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