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段姻缘
不知多久，曲终。 陈余长叹一声，眼睛突然睁开，轻轻道：“好曲。” 惜柳微微把头偏在旁，忆昔年此曲虽不常在她手中演奏，不过也是熟悉十分，此曲是前朝才子所写，正是家道中落，亲人去离，其心大悲，挥笔便写下这首曲子，广为后人所熟。 而陈余这般少年，怎会挑这般曲风？ 陈余读懂了她眼中的疑惑之意，淡笑道：“只不过是强说愁罢了。” 如此说着，眼前却浮现着昔日与老叫花的一幕幕，他轻握拳头，然后松开，暗道：“老家伙，看来你还是不舍得我忘记你。” 两人相视一笑，陈余道：“若不是师傅提起，恐怕谁人都不曾知，百花楼竟是我家的产业。” 惜柳眼瞳一缩，那淡然也消失不见，惊恐的看着他，道：“你究竟是谁？” “我姓陈。”陈余淡淡道。 惜柳冷笑道：“不可能！这些年来，内卫一无所获，我等也没任何消息，你...” 说了一半，惜柳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把话缩了回去，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俊俏的少年，身上的气机再次运作，只要陈余露出一丝破绽，定会迎来雷霆一击。 “我也很惊讶。”陈余很干脆，既然装模作样听了一曲，那窗户纸该捅破就捅破，掩掩饰饰便落入了下乘。 “我在街头求一口饭吃之时从未想过，今天的我能是正五品的高手，身居百户。也未曾想过，能够到百花楼争风吃醋花了八千一百两银子。”陈余指了指那张摆了酒菜的矮桌子，不理会惜柳的紧张模样，直接坐下，拿起酒壶自斟一杯，一线入喉。 惜柳眉头一皱，道：“你就不怕我是内卫的人？” 陈余笑了起来，用手指了自己的眼睛，道：“师傅说过，人会说谎，眼睛却不会。” 这回轮到惜柳笑了，她眉头缓缓展开，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陈余看着她的笑颜，不禁呆了一下。 “陈公子如此坦诚相待...”惜柳掩嘴轻笑，突然却断喝一声：“飞鱼水中潜？” “破水入云天。”陈余轻摇着手指，对她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试探并没有一丝惊讶，轻易的对了出来。 对陈余随口而出的这句话，惜柳却呆了一小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俏脸飞晚霞，红了一片，微垂眼睑打量起了陈余。 陈余今天的装束比较随意，虽不及冠，为了掩盖自己年龄，已经把头发扎起；脸如刀削般线条分明，却带着一丝柔软的感觉；挑花眸子与弦月眉似的他看上去更像女性靠近，并不壮实的身躯，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她愈看脸愈加红了起来，若是如此人儿，也不埋没自己。 “惜柳姑娘，你为何脸如此红？难不成身体不适？”陈余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得惜柳有些浑身不自在。 惜柳似手忙脚乱的梳理一下自己的衣着，跪坐在陈余对面，为他斟满酒，随后为自己倒满，举杯道：“惜柳今日款待不周，还请公子大人大量。此杯酒敬公子，失礼了！” 不等陈余说话，惜柳一扬雪白的脖颈，把整杯酒倒入肚中。 “姑娘言重了，我们若不小心些，这条命都不知道何时就交到敌人手里了。”陈余对着她举杯，也是一口而下。 两人就这样对饮着，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贪杯着。 酒过三巡，两位高手满脸通红，散着丝丝酒气。陈余微眯着好看的桃花眼，古怪笑道：“惜柳姑娘号称酒量无双，如此看来，倒是一般！” 惜柳被陈余这句话一挑，同样眯着杏眼笑道：“公子就酒量也不如何，这才几斤酒，就晃晃悠悠了！” 这时的垂柳轩内倒是惊艳非凡，不仅百花之魁，称吴郡声色无双的惜柳姑娘青衣半敞，不输惜柳荣貌的陈余陈公子也同样脸色潮红，说起话都有些大舌头。 彼此都知根知底，就算初会见面，也能一同醉去！ 暗中有个黑影苦笑着摇头，拿着酒壶直上屋顶，不再看屋内两人的胡闹，灌了一口酒，长叹一声。 “殿下，这两人总算相见了...不止昔年您订下的那份姻缘，还能实现否？”坐在屋顶的那人一张长脸拉得更长，开始苦恼起了这两人的事情。 而他却不知，在他身若游鱼从隐蔽处出去上了屋顶之时，陈余与惜柳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对望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 惜柳因喝了不少酒而有些朦胧感的眸子紧紧盯着陈余，除了方才笑意，还有些晦暗的不明神色。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色彩。 除了屋顶那人之外，就只有她自己明白，眼前这微醺的少年与自己有何等的缘分。 听李汉念叨了十余年的男子，从他牙牙学语，到如今的辛字卫百户，一件件事情，惜柳都记于心中，无形中也给她打上了深厚的标记。 二十年前，追随燕王多年的将领喜得一女，到燕王府做客之时，燕王意外喜欢这刚出生的小妮子，笑言道：若是自己将来有一男孩，定当与其皆为亲家。 只可惜，不过两年，方才会走路的小女娃便失去了她的父亲，在一场死战中，被蛮夷十三部落首领斩杀于阵前，尸首都没能留齐，头颅被蛮人用于示威，筑起了京观！ 其母亲心神俱伤，不就也随那将军而去了。 留下她孤苦伶仃，还不懂任何事情，被那将军的好友抱养走了。 那位抱养女孩的，便是现在坐于屋顶的中年人，陈余的师傅，李汉。 后来的事情都是李汉亲口与惜柳讲述，惜柳一身本领也是李汉手把手教出来的，除了出自想让好友遗孤在此世间有些保护自己的本事之外，也想让她与那大火中逃出生天的婴儿互相照应，可以成为那婴儿未来的助臂。 不知为何，惜柳对眼前的少年涌起了一股微妙的感觉，大概是酒后乱意，大概是日积月累被李汉灌输的思想。 这少年，便是她惜柳未婚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