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尘心惑在线阅读 - 第一百零二章 人言可畏

第一百零二章 人言可畏

    一张木桌前坐下,雪瑶远远打量着她。一袭清澈的翠衣,犹抱琵琶,弱柳扶风。不必近看就知是个有几分才情的落魄女。

    曲毕,还未等绿萝端着托盘來领赏钱,雪瑶指着那姑娘,高声向老板娘道,“让她过來,其他人都散了,酒钱算在本公子身上。”

    “这,”老板娘一脸难做的神情,“恐怕不好吧。”

    “当”地一声,足有五十两银子扔下,雪瑶不屑,“不想做生意了吗?”

    “沒,沒。我这就去。”一看见白光闪闪的银子,老板娘顿时变了语气,一边恭维雪瑶,一边笑脸送走了其他客人。看见站在原地毫无动静的绿萝,又催了句,“公子叫你呢,还不快去。”

    “你就是绿萝?”居高临下的语气,雪瑶轻摇小扇。

    “是。”绿萝走了过來,抬眼间,轻淡的眸光,看不见惧色,亦沒有讨好。

    雪瑶仔细端详着她,并不妖媚的容颜,淡雅清流,饱含的,是坚强。

    初闻曲,已入神三分,再见人,清婉自高绝。

    突然,雪瑶好希望眼前的绿衣女子只是一个惑人的妖女,他,不过暂时的迷失而已,可她不是。而他,自有为她停留的理由。

    世上鲜花本就繁盛,有的妖娆多姿,有的清绝出世,争奇斗艳,为的,是等來一个惜花人。

    相貌,出身,才华,性情,比自己娇艳的,不在少数。

    那样一瞬,雪瑶突然觉得,自己输了,或者,她从來都沒有赌的资本。

    聚起涣散的心神,雪瑶仍显得凌傲,带着挖苦的意味,“最近和王爷走得很近啊,想攀龙附凤?”

    “绿萝不明白公子的意思。”她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愧。

    “是吗?呵,”面上一声冷笑,心间几分凄然,“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慕容谦就是北翎的堂堂镇北王!”

    其实雪瑶知道,即使不是权贵,美人环身,他也有这样的本事。

    精致的容,邪柔的音,幽微的情,潇洒的意,什么样的女人,才能不为所动。

    “我的确与慕容公子相识,不过,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君子之交,其他的,姑娘大概是想多了。”忘记掩饰的脆音,无以掩饰的在乎,绿萝很容易辨识出她的女儿身。她,大概就是他的那位祸水了吧。

    萍水相逢,当初,雪瑶也以为,自己和慕容谦不过是萍水相逢,过客一场,现在,弥足深陷,不可自拔。所以她绝不相信,眼前这个容颜清婉,又才情满腹的女子,会和他有君子之交。

    可无论是宠辱不惊的话语,还是清澈如水的眸光,绿萝实在坦然,坦然到竟找不出借口。虽然羞辱人的时候,并不需要理由。但这样一个女子,就站在她面前,即使单弱,那种散发出來的清高气质,她自愧不如,想摧毁,都失了勇气。“既然如此,就请绿萝姑娘离开洛阳。”半响,她只说出这一句。

    “为什么?”

    本以为自己已做了退让,对方该要感恩戴德才是。可一个反问,雪瑶一时无言以对。

    是啊,为什么呢。难道要说自己的男人看上对方,自己比不过,所以用权压人,硬逼人家走吗?

    这样的理由,荒谬可笑,怎么说得出。

    “虽然我也想到别处看看,但我自小生长在洛阳,现在还不想走。”绿萝又说话了,简短而坚定。

    雪瑶很不喜欢眼前这个弱女子的态度,太淡然了,更衬托出她的心虚和焦虑。不想再找什么理由,自己是王妃,高权在握,就算她占尽天下道理又如何。当即,迷离的眼眸凝成厉色,“我告诉你,本宫面前,轮不到你不想。明天就走,如果本宫再看见你,后果自负!”

    “这样太霸道了些吧。用驱赶别人的方法來留住一个男人,能留多久呢?”

    不得不承认,雪瑶正面对的这个女子,通透无比,句句都戳在软肋上,酸疼,却说不出什么。这样的情况,诉诸武力,大概是最后的途经了。

    起身,五指成爪,须臾间,雪瑶狠掐住她的脖颈,低迷的声音漫布了死亡的气息,“如果不走,便死在这里。”

    绿萝被雪瑶挟制,洁白无瑕的面容因呼吸急促显出红晕,清雅绝尘的神情也流露出紧迫之色。

    依雪瑶练过唐门针的功底,只要继续加力,毁掉眼前这个清美伶人不过分秒之间。不过她突然收手了,“记着本宫的话,赶快消失。还有,别告诉他我來过。”冰冷的无奈,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隐沒于街市。

    输了就是输了,她杀人不眨眼,但因为这个,对一个手无傅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还沒卑劣到那种地步。虽然妒火攻心的时候,理智离她遥远。

    玲珑剔透,俊俏无双。街头巷尾,游荡徜徉。

    闲走在洛阳街头,冰天雪地挡不住繁华热闹,來來往往行人不断。可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虚无。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一思一谋,一举一动,都只为了一个男人。

    忧虑着权名富贵今朝休,畏惧于恩断义绝明日來。

    这样,好累。

    突然怀念起和十九哥一起的贼盗生涯,虽然时时都有锒铛入狱的风险,她却从沒怕过,因为十九哥就在身边。

    呵,十九哥,那个为了公主殿下离弃她的好师兄,现在还想來做什么。

    冷风灌在衣襟,无心感受冰冷。漫无目的地游走,抬眼看时,离庄肃王府已不远。直径走上前去,才令守门的侍卫去通禀,忽然又觉得不妥。

    几个月前,一个大好少年就在身畔,她断然毁约,为了他,也为了荣华,不顾执子之手的诺言,忘掉寻父慰母的志愿。现在回头,岂不自讨沒趣。

    转身要走,慕容诠正奔出府门,一声“雪jiejie。。”,荡漾在冰冻三尺的空气中。

    朔风吹得面庞麻木僵硬,挤不出丝毫笑容,雪瑶只平淡道,“打扰你了吧,其实我沒什么事。”

    “不打扰,”慕容诠连忙接话,挡在她面前,恐怕下一刻,她又走了。“我正要进宫看母亲和秀姨,已经备好车了,要不要一起?她们都想你了呢。”

    “好啊。”雪瑶竟一口答应下來。当然不是为“她们都想你了,”见过几次面啊,她们大约都不记得有她这个人吧。

    和慕容诠一同上了车。车里燃着小火炉,沒有阳光,也顿感暖和下來。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带她忘却眼前的困境,哪怕是暂时的,去哪儿也都可以。

    他看着她,平静的面容背后,不快乐,是那么明显,可他,却最好什么都不问。

    “今年冬天这么冷,却还沒下雪,真是奇怪了。”慕容诠随便说着些别的事,想要哄她开心。

    “这么盼着下雪,等下了雪,一起玩打雪仗呗。”身上暖了,言语中,也有了热情。

    已为人妇,虽然知道和小叔子走得太近难免落人闲话,可那又怎么样呢?慕容谦那么多知己情人,她不过和他的好皇弟玩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遇到的人太多,在惜她的,太少。和慕容诠一起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也沒那么糟糕。

    “行啊,还沒见过雪jiejie在雪中的傲然英姿呢。”

    “你该唤我声哥哥~”一挥折扇,她落得潇洒。

    宫车一路前行,车上的人,总算暖了心神。

    冷冷清清的长寂宫,不知何时,已多了些衣着华丽的侍女。有的洗衣烧饭,有的端茶奉水,仿佛“长寂”两字不知去往何方。

    及至院内门前,开门的,还是谢秋颜。只见她一袭暗紫华衣,眉目炯炯,面上也愈发圆润了,看到慕容诠和雪瑶,连声亲切招呼着。进了门,屋内的一应陈设也与从前大相径庭。茅草席变为锦绣榻,残缺不全的杯子换成整套的青花陶瓷,还有之前灰暗的墙壁,也粉刷一新。这俨然一位贵妇的闺房了。

    眼前的一切,只有一种感觉。。旧貌换新颜的重生。

    也是,儿子封了王,母亲怎还能如此简陋。

    在榻上坐了,一个侍女奉上茶來,几句寒暄过后,谢秋颜慈爱道,“诠儿,去看看你秀姨吧。这几日,她身子不舒服,就盼着见你呢。我和王妃这儿说几句话。”

    慕容诠看向雪瑶,迟疑一下,似是询问她的意思。雪瑶微一笑,“快去吧。”

    随着慕容诠的远去,房里一时安静下來,少许时候,只听谢秋颜道,“这儿的龙井不比镇北王府,恐怕王妃喝着不习惯的。”

    “这茶清新甘甜,还不错,谢姑姑何必妄自菲薄。”听不出她的意图,雪瑶无关痛痒地回了。

    “茶是好茶,不过,王妃天生贵胄,恐怕不适合。”

    雪瑶抬眉看她,幽幽淡淡,什么也看不出,“本宫不介意。”

    “可世事有度,太随便,可就辜负了。”放下茶杯,谢秋颜仍旧含笑。

    “呵。”一声笑,雪瑶不作理会,继续冺茶,心里已然升起不快。

    随便,辜负,她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指她和慕容诠?

    见雪瑶不语,以为是她心生愧疚,谢秋颜客气几分道,“其实,与王妃相识一场,我甚为感激,也时常想念王妃,只是,王妃毕竟已为人妇,就不必这样关心诠儿了吧。”

    听了这样算是委婉的警告,雪瑶心头火起,直言就道,“谢姑姑,本宫和十爷清清白白,光明正大,一同來往,不过朋友之谊。本宫不觉得有什么避讳的。”

    现在让她少來关心,当初找儿子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些!

    “王妃坦荡,这自然是好,但人言可畏。为了您,也为了诠儿,还请三思。”谢秋颜仍是轻声柔语地劝。

    “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宫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相信十弟也是一样的。”撂下这一句,雪瑶起身便要走,刚启步,还不忘刻薄一句,“本宫和慕容诠认识的时候,还不知谢姑姑在做什么呢!”

    浓重的火药味蔓延开來,两个女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不想,谢秋颜仍是平静的语气,“唐姑娘沒嫁进王府前,又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