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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香

    次日,天光放亮。

    “阿耶、孃孃,昨夜那蚊虫是否还打扰二位安眠?”邱仕名早上请安的时候,问起双亲。他显然也是见识到这盘香的妙处,一大早见到二老,就着急问起来。

    田娘子露出了这几天难得一见的好气色,她看着自己儿子,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昨夜睡得极好。”她说话间,转眼看了夫婿一眼。

    邱乾深也是微微颔首:“这香确实很管用,我和你孃孃一夜都睡得沉稳踏实。”

    邱仕名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这香如此神奇,不说东西市了,怕是整个长安108坊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神物,他那三妹是如何得到的?

    “听昨天双菡说,这香是三小娘子自己做的?”田娘子回忆道。

    “她竟然有这种本事?这倒是让人挺意外的。”邱乾深捋着下巴的美须,若有所思地思考了起来。

    “阿耶……”邱仕名看向邱乾深。他自然明白父亲在想什么,跟着父亲在外待人接物、迎来送往了那么多年,如果这点他都想不到,那就真的是不开窍了。

    “查一查。”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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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驱蚊香被送到三房的第二天开始,邱茉就发现最近二房院子外,一直会有些生面孔的小仆婢女们来来往往。有时候来要口水喝,趁机和阿耶的小仆聊两句;有时候则是来找双菡要绣花样子的,要到了也不急着走,从口袋里抓了把瓜子便站在那和双菡扯东扯西起来。

    邱茉知道这定是三房在暗地里布置的耳目,自己却还是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该看书看书,该做香做香。她也吩咐了小仆和双菡不用声张,就装作不知道。除非是他们问起她平日里多做些什么,其他的都有啥说啥就好。

    “那娘子,如果他们就是要问你平日里做了什么呢?”双菡手上在帮邱茉梳着头,脑子却在不停思考。

    邱茉想了想:“那你就说,娘子除了看看书,做做香,其他也不见她爱干什么了。”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十天,正当双菡嗑瓜子都嗑出瓜子牙来了,这样的事情突然就消失了。

    待又过了两天,一个下午,一个意料之中的人物登门造访了。

    “见过仲父!”邱仕名移步向前,向邱乾湛行了一个叉手礼。邱乾湛坐在正堂的竹木圈椅上,对这位二侄子的到来表现出意外的表情。

    “仲父,这是我阿耶让我给您带的黄芪茶,益气生津,现在喝正好。这次前来,也是为了谢过三妹妹,妹妹所赠的驱蚊香,确实好用,我阿耶孃孃晚上不再受蚊蝇骚扰,最近都睡得香,气色都好了不少。”

    邱仕名说着,便招呼随行的小仆将一只锦匣捧了上来。

    邱乾湛点头示意自家小仆收下:“这就是小孩子的一番心意罢了。你回去告诉你阿耶,让他莫要挂念。”

    邱仕名笑着应是,然后便接着说:“三妹妹这个驱蚊香,确实是不错。仲父您看啊,咱们善春堂从创始以来,一直是秉持着医者仁心的宗旨。既然我们有那么好的香药,那肯定不能只留着自己家里使用啊!”

    邱乾湛挑了挑眉毛,并未答话,等着邱仕名继续往下说。

    “仲父,如果让驱蚊香进了善春堂的柜台,那全长安的百姓不是都受益了?您说对吗?”邱仕名说到这里,顿了顿,观察着邱乾湛的表情。

    邱乾湛呷了一口茶,心里想到:“吾家囡囡真是料事如神啊。”邱茉早就料到三房的人必会上门来求方,事先便和阿耶说好,让他先拖他们一拖。

    “这事确实是一件好事。只是…………”邱乾湛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邱仕名立即接口:“仲父,您有任何想法,不妨与侄子直说。”他拍胸脯保证道,“虽说善春堂的事还是由我阿耶做主,但是只要仲父提出来,我无有不尽力斡旋的!”

    他心里想,邱家老二不外乎是想要点驱蚊香的利钱罢了。这个事他与阿耶早就讨论过了,不管他要多少,且答应他就是,到时候账面上的事,还不是他们父子俩说了算。

    让他没想到的是,邱乾湛并没有立刻答复他,而只是说要和邱茉商量一下,考虑好了再做回复。邱仕名闻言,便知今日肯定是谈不出结果的。他起身施礼,告辞回家了。

    在自己屋里又等了两天,邱家三房的父子俩又开始坐不住了。只要这驱蚊香的香气一飘起,他们心里反而像被蚊蝇叮了似的,又痒又想挠一挠。

    就在他们终于坐不住,准备再去二房寻邱乾湛的时候,门外小仆回报:“主子,二主子携三小娘子到访!”

    “快请!快请!梅心,煎茶!”

    各仆婢闻言退下,各自去准备各自的事情。邱乾深坐回到正堂的红木雕漏圈椅上,理了一下衣摆,然后假装端起茶杯,像是刚忙完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会儿的样子。而邱仕名则站到他身旁,一副恭敬侍立的模样。

    没一会儿,邱乾湛父女俩的脚步声就近了。当他们的身影一出现在三房众人的视野范围内,邱乾深立马就站起来,热络地向前迎了上去。

    “二兄,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快,上茶!”邱乾深明知故问,却确实有一丝欣喜透露了出来。

    “我们兄弟俩也是许久没碰面了,”邱乾湛说:“今天听仆婢说,你回的早,加之前两日子澶来我院里谈的事总要有个回复,今日我就带着小女上门叨扰了。”

    “来,咱们坐下聊。”邱乾深引着他二哥进了正堂,将他安置到左侧的主客位置上。只待邱乾湛一坐下,身边的婢子便立马殷勤地端上一杯煎茶,放置在他的手边。

    邱茉对叔父和二兄各做了个福,便默默无语地跟上去,立在自己阿耶的身边。低眉敛目,一副什么都听阿耶的样子。

    两位邱家长辈寒暄了一会儿,终于讲到了正题。

    “关于这驱蚊香呢,其实小女能将此香研制出来,也是祖宗保佑,侥幸而得。这本就应义不容辞地献予家族的。但我今日前来,却是为了其他事……”邱乾湛欲言又止,看似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不妨直说!”邱家三房父子俩听到“献予家族”四个字,眼都要绿了,赶紧追问。

    “唉,我一世无用,胸中空有抱负却无甚作为,过去幸得贤妻操持家用,还能勉强攒点钱财。现娘子不在了,平日便仅靠着公中支的月银维持。可怜小女,年幼丧母,尚未婚配。而我却连半点女儿的嫁妆钱都攒不下……”这虽然是邱乾湛和邱茉设计好的说辞,却也是他的真情流露。说完这些,邱乾湛深深陷入悲凉之中。

    邱茉心中不舍,她上前搂住了阿耶的肩膀。让一个男人承认自己无用,这是多深的痛苦。她有点后悔了,后悔让阿耶自己揭开身上的隐痛。

    这个画面对邱家三房的父子俩来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但毕竟在医馆经营数载,虽不属商但多少也练就出商贾的一些硬心肠。感动不过是一瞬间,三房父子俩看得更重的还是利,听到邱乾湛这番话,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利。

    “二兄!这个您放心,以后驱蚊香在善春堂只要有一分营收,二房就有半分利钱,您看如何?”邱乾深将早就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

    “不妥不妥!这个怎敢?!”没想到邱乾湛却是连连摆手。

    “那……您的意思是?”

    “说到嫁妆,我便想起之前弟妹为小女谈的亲事。这与田家亲上加亲,本是好事,更何况弟妹为小女备了百两钱的嫁妆,都抬到我二房门下了。但这实是让我惭愧啊,小女有孝在身,三年内不可成婚,我实不敢耽误田家阿郎。这百两银钱我今日亦叫小仆抬了回来,望三弟收下”说罢,挥手让站在门外的小仆将一个箱笼抬进正堂,自己又站起来,向邱乾深作揖。

    邱乾深赶紧上前扶住自己二哥的手,将他送回到圈椅上坐好,自己眼睛却咕噜咕噜转了起来。

    “我这蠢妇!怎会在现时向二兄和茉儿提定亲之事。简直是不知礼数!”邱乾深脑子极快,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怎样的结果,对他和三房才是最好。

    就凭这驱蚊香,他便知道,邱茉必是有制香方香药才华的。

    二房势弱,好拿捏,只要把邱茉留在邱家,善加抚慰,用蝇头小利这样喂着,保不齐以后还有更多的香方会被制作出来。

    但如果邱茉嫁了人,那就再与邱家无关。以后不管她是制了新香或是不再制香,他都不会从中获得任何好处。

    “二兄,这事我做主了,田家亲事不要也罢,至于我那蠢妇给茉儿的百两钱,二哥就留下,不用抬回来了!”邱乾深拍板定夺,他是那种一旦看清了局势,便非常爽气之人。

    如若不是这个仕族的身份,邱乾深确实是个商业奇才。他深深明白,邱茉真正的价值,远远不止百两钱和一个田家的姻亲。

    “我实是觉得惭愧……”

    邱乾深:“二兄放心!三房做主的人毕竟是我。”

    站在邱乾湛身后的邱茉,直到这时,才微微地勾了勾嘴角。这抹笑转瞬即逝,快到邱家三房的每个人都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