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章 云涌
清风不相识,拂过九重宫禁。 带着些微的凉意,一下子就吹散了春意融融。 阿巽年纪再也被逼着启蒙了,平日里都得早起。 今日他也不知怎么了,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容养娘她们替他穿衣服,他还发脾气。 容养娘没法子,只能来请庄昭。 阿令刚好起床,听了之后笑他:“哥哥真懒。” 庄昭顺手把一支珊瑚珠排串步摇簪进垂华髻里,笑盈盈道:“知道了,阿令,走,咱们去喊哥哥起床。” 阿令不要人扶,一身利落的小骑装,跑起来潇洒极了。 那是皇帝特意吩咐绣娘替她做的,她喜欢得都舍不得脱。 她一马当先冲进屋里,爬到床上去掀阿巽的被子,“哥哥,哥哥,起床了!” 阿巽趴在床上,死死拉着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不肯放。 阿令把他头一下的被子都掀开来,狐假虎威地恐吓道:“娘来了,你再不起来,娘打你屁股!” 阿巽一听庄昭来了,把手缩得更紧了,那个抱头的姿势也不知跟谁学的,要让皇帝看到,肯定又得生气。 庄昭在床边坐下,拍了拍他蒙着被子的头,轻声细语道:“阿巽,怎么了?” 阿巽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我不想去御书房,不想去上课。” 也不怪他,皇帝逼得太紧了,他委屈也是正常的。 庄昭道:“好,咱们今儿不去。” 阿巽犹豫着从被子探出头来,小声问道:“真的可以不去吗?” 呆呆的眼神分外惹人心疼。 庄昭蹭着他的脸颊逗他,“当然了。阿巽不想去就不去。” “娘真好。”阿巽立马掀了被子坐起来,“我最喜欢娘了。” “是吗?”皇帝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阿巽吓得往庄昭怀里一躲,头埋在庄昭胸前,依赖地道:“娘帮我。” 庄昭护着阿巽,嗔了皇帝一句,“孩子这么吓他做什么。” 皇帝看着阿巽咳嗽一声,阿巽立马老老实实地钻了出来,站在地上和他问安,“爹好。” 皇帝走进来,重重弹了一下他额头,“爹好什么?没学规矩?” 阿巽也不敢揉被弹痛的地方,有模有样地做了个揖,结结巴巴道:“我、阿巽、不对,那个儿臣给父、父皇请安。” “没吃饭?说话都不会说。”皇帝一撩衣摆坐在堂上,凉凉道。 阿巽苦着脸大声重复了一遍,“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阿令在旁边瞧着新奇,也跟着阿巽学,做了个揖道:“儿臣也给父皇请安。” 皇帝对着她总是笑容满面的,招手让她过去,阿令熟门熟路地爬到他膝上一坐,皇帝摸着那几根小辫子道:“阿令的头发又长长了,等及笄的时候一定鬓发如云。” 阿令靠着他的胸膛,一连串地问道,“什么是及笄啊?还有什么发如云。爹,咱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啊?你最近老是待在屋子里。”看来刚才那句父皇纯属鹦鹉学舌,转眼又叫上爹了。 皇帝看着她纯真的眼笑道:“因为爹忙啊。” “那爹什么时候不忙啊?” 他们父女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火热,阿巽站在下面,手里拨弄着一根衣带,神情郁郁。 庄昭刚想过去就见皇帝有意无意撇过来一眼,心里明白他这是故意晾着阿巽呢。 他要教子,她总不好插手,只能让人先把早膳端上来。 阿令最喜欢吃小笼包,昨晚上就特地点了。 此时一笼端上来,她欢呼一记冲过来,气势如虹,端盘的小太监都被她吓了一跳。 庄昭笑道:“慢着点,少不了你的,急什么。不许动手,把筷子拿起来。”她一板起脸,阿令就怯了,只得拿起旁边的小竹筷吃了起来。 “太子过来。”皇帝这才喊阿巽过去。 为了做足严父的样子,他连阿巽的小名都不喊了。 阿巽不敢耽搁,连忙走过去。 他可以感觉到父皇又再用那种、那种眼神看着他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反正和他看meimei的时候不一样。 有点像像他看太傅和梁大人他们的眼神。 对着这种眼神,阿巽总是不敢放肆的。 皇帝问道:“你刚才说不想去上课,为什么?” 阿巽不敢说,偷偷看了庄昭和阿令一眼,希望她们来救场。可两人都在用膳,根本没看见阿巽求救的小眼神。 这边皇帝还盯着他,等着要回答呢。 阿巽半响才闷闷不乐道:“我不想念书,不想上课。meimei都不用去。” “不想读书,不想上课。”阿巽听到爹笑了一声,笑得让他害怕,“你想干什么,嗯?” 爹生气了! 阿巽垂下头,又听他说:“把脑袋抬起来!你怕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第一次当着孩子的面发火,阿令都被他吓住了,刚咬了一口的小笼包也忘了吸汁,汤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庄昭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小声安抚她,“没事,吃你的,乖。” 阿令听话地埋头吃了起来。 庄昭起身来到父子这边,笑着打圆场道:“算了,用完早膳再说吧,”她对着皇帝软语相慰,“见着有一道百合汤,刚好给你去去火气。” 皇帝虽然还有几分不悦,但不欲对她发作,也就顺势点头:“那就喝一碗吧。” 庄昭摸了一下阿巽的头,“去用膳吧。” 阿巽心里对这个会帮他说话,温柔貌美的娘充满了感激,他重重一点头,就跑到阿令身边去了。 用完膳,皇帝带着阿巽走了。 阿令无聊地捧着脸道“哥哥走了,又没人陪我玩了。” 庄昭知道她是宫里头玩厌了,时刻琢磨着要出去玩呢。这个可不能随了她的性子,索性找点事情给她做做,便道:“要么你帮娘来数钱吧。” “数钱?”阿令感兴趣地眨眨眼。 “嗯,从一数到十阿令会了吗?” “当然会!”阿令挺起小胸脯,气昂昂道:“阿令还会串花呢。” 庄昭看了白茶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拿出了几串铜钱。 铜钱市值在外头流通得多,在宫里可就少见了。
左右大家也不缺那点钱,打赏下人最少也是小银锞子,再少又未免叫人家说小气。 所以宫里一共也没多少铜钱。 “阿令这么厉害,就帮娘数数这里有多少个铜钱吧。”庄昭把串子剪断,撒了一桌的铜钱让她数。 阿令第一次见铜钱,好奇地拿起一个,看着上面的花纹,东摸摸西摸摸,问庄昭道:“娘,这是什么意思?” 庄昭看一眼,笑着给她解释,“这是天启两个字,是你爹定的年号。” 阿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关心什么是年号,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小香囊,小手指伸进去,费力地拿出几个金锞子,“娘,那个圆圆的是钱,那这个是什么?你不是说这个是钱嘛,让我不能弄丢了的。” “嗯,这个也是钱,这个比圆圆的代表的钱多。” “那它可以换成圆圆的吗?” “当然可以啊。”庄昭被她惊到了,不免问道:“阿令怎么会想到要换的呢?” 阿令理所当然地回道:“因为我没有啊,我也想要这个圆圆的,所以我和娘换。那,那我拿这一个钱可以换多少个圆圆的?” 这下庄昭也被问倒了,她久居宫中,哪里知道这个。 可放眼望去,宫女们也是一脸茫然。 她只得道:“不用换,娘送给你。” “谢谢娘。”阿令笑得像偷腥的猫一样,狡黠可爱,低着头开始认真数起来。 “娘娘” 肖岩在外头低低喊了一声,庄昭吩咐她们照看好阿令,起身出来,问道:“怎么了?” 肖岩有些急促地道:“皇爷带着太子殿下去御书房,殿下昨儿没做功课,被罚站了。” “怪不得今天不肯去上课呢。”庄昭有几分好笑,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她道:“让他们注意着点就是了,站一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随他去吧。” “奴才不是为着这个。”他左右瞟了一眼,附耳道:“只是皇爷好像当时被气着了,咳嗽了两声,谭公公给他拿了帕子擦嘴,当时就吓得跪下了。皇爷斥了他一句,让他起来。然后笔墨哥哥就让我来传话了。” “那帕子呢?”庄昭一颗心悬得老高,急忙问道。 “帕子皇爷捏在手里,除了谭公公,谁也没瞧着。” 庄昭深吸了口气,才稳下心神,勉强挤出一个笑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找个人去监策处,让纸砚过来见我。” 肖岩应下了,转过身去却有些灰心。 即便是纸砚做了督公,不常在娘娘身边伺候了,可一旦有事,娘娘到底还是倚重他。 照这么下去,自己几时才能出头啊。 “不要慌,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拼命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可到底放不下心。 阿令在一旁问她话,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有的时候还回得驴头不对马嘴。 所幸阿令也不在意,只是想有个人说说话罢了。 这样的煎熬,一直到了晚上才停止。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