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弄巧成拙
自王景提及观云,苏通便再沒说过一个字,连抵触与不满都靠抿着嘴忍住,算看在王景几次三番的救命恩情给王景面子,但却听到王景前头说了那一串串的线索推断,最后竟得到观云不是有心害他们的结论。 苏通恨恨的瞪住王景,但奈何王景却只顾微微低着头,感受不到从他眼睛里传出的怒气。苏通因“观云”被点燃的仇恨怒火无处宣泄,王景还浑然不觉苏通将要被激怒,又张开嘴要继续说下去。 苏通双眼眯紧了些,“出去。” 他的声音过于冰冷沉寂,王景身子微微一抖,慢慢抬起头來,双眸之中痛楚无声纠缠,苏通却早已经别开眼,全然不再理会他,“麻烦你请接我的人进來。” 他可以骂他,可以气他,也可以打他,甚至扯开嗓子朝他吼,闹破天都沒关系,但就是不可以眼里再沒有他,不再理会他。 “好了,你不想听,我就……” 王景试图挽救因为自己高估了苏通对这件事的忍受接纳能力,深觉自己分外愚蠢,虽然觉得苏通曾经饶恕过自己所犯罪孽,或许同样也能够饶恕外公,但怎么也不该心急火燎地挑人大受刺激的时候说他心尖尖上烧火的事,真是自寻死路。而且苏通这一次的反应比上一次有过之无不及,事情还与牵扯着贺靳,贺靳……是个相当难缠的家伙,恩怨分明,绝对是个一报还一报的人…… 苏通简短有力的道:“出去。”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王景的话,断然地拒绝再听下去,也拒绝再与王景说“出去”两字以外的任何字眼。王景飞转着的思绪像绷得太紧的皮筋,断开弹回的后劲挞得脑心生疼。 王景呆呆地坐了一阵,在苏通重复着“出去”的声音里,僵硬地脑子又缓缓运作,或者在将來的某一天,苏通会饶恕外公,但绝不是眼下,也绝不会在贺靳饶恕外公之前。 王景默默地站起身,一想到自己如此不顾念苏通受刺激后的心情,在他醒來后便忘了前头的那些事情急的维护起外公,便沒脸杵在人眼前令人生厌。 “我让单笑叫苏家的人进來,但回去的路也不算短,你又刚醒,我先让人准备些清粥,好歹吃一些,也把药喝了再走,行吗?”王景温柔的询问,一切都以苏通为主。 随他怎么说怎么做,苏通只剩对他只有两个字,“出去。” 苏通这般坚决的态度,令自知有错在先所以更加低声下气的人仍不可避免地感到挫败,相遇之后纠纠缠缠这么久,近了远了又近了些,到今日全部都仿佛化为乌有,仿似陌路,不相闻不相语。他就是一早担心这样,所以苏通一醒來就想解开苏通与外公之间兴许只是因误会造成的仇恨,却弄巧成拙…… 想起他刚睁开眼看清自己并不厌恶的目光,也还愿意开口对自己说话,而此刻,不管自己怎么安排也好,他的眼里沒有自己,除了“出去”便沒其他的话再愿说给他听……只因自己愚笨又焦急,才落得这个下场,王景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但他还是很快退出了房间,因为再待下去,他无法预知苏通会不会对他忍到了极限,闹着又说那些再不见面的话。 屋外,春日清晨甘透清新的空气,稍稍让王景紧绷的神经松了松,赶紧去吩咐了清荷和单笑各自准备。 _________ 苏通呆坐在床上,密闭的房间里死静一片,心头的恐怖与仇恨像得到了水与阳光的草藤疯狂生长,不消片刻便将他束缚得不能动弹,令他面色越來越白,无处可以停驻的眼神匆匆扫过屋里的摆设,越來越仓皇害怕。 脑子里蹿出“观云”、“云伣”、“无名”、“映雪”、“千影”、“云图”、“云阳”、“岚峯”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似乎要天崩地裂一般震荡,独自咬牙忍受着,但一波紧接一波的冲击超出他的负荷,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又想起贺靳,所有的坚强都碎成了粉末,泪花在眼眶里一转便径直落下,一颗一颗的掉得越來越猛。 他无法忍受,也无法呐喊,缩回被子里,蒙头,闭嘴,让泪水肆虐。 观云于他而言太远了,他从沒有为贺家军的冤仇出过力,所以这件事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活里从來无关痛痒,不论是听到别人提起,还是自己在大哥面前说起,都是简单的也沒多紧要,更不值得大哥耗尽心力性命去洗雪沉冤…… 可今日,他只为过去那些无知深感悔恨愧疚,想起以前置身事外的自己说着那些无关痛痒的话,伤透了大哥,连千影也为大哥抱不平,他眼中悔恨就更深。 他恨死了观云,五灵谷里冤死的贺家军与他有关,爹娘的死与他有关,大哥此生所受的折磨拜他所赐,映雪因他而死,自己……自己竟然可以一夕之间能够恨一个人入骨入血。 苏通从被子里探出头來,清新的空气令紧绷沉重的脑子也清醒了些,房间里依然沒有人,王景沒有去而复返,他便慢慢欠起身,下了床,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一件鹅黄镶边糯米白底的长衫穿上,出了门也懒得去将门掩上,径直从后院跳上院墙,沿着院墙长街的方向离开。 ---------- 单家后厨里,王景还跟在清荷后头,专心一意地盯着做早膳,等到热腾腾的米粥煲好了,药也热好了,便自己端了往后院里去。 清荷与单笑站在后厨门外,彼此心中唏嘘,相看无言。 王景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心下太忐忑,所以连门从自己离开时的紧闭变成了虚掩也未察觉,他轻轻踱步进屋,将食盘放好在桌上,直起身远远地望着床里,却不敢贸然进去,“清荷刚做的,还有些热,你再躺一会儿,等凉一些我再给你端过去可好?” 房间里一阵静谧,王景脸上温温明明的表情不变,又道,“身体最紧要,不管你要做什么,先吃饱了把伤养好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