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香魂引我入血池
苍狐又陷入魂不守舍、半昏半醒的境地,脑中景象,不再有那出没的紫蛇,唯有一轮巨大的、有如太阳般的红色沙球,悬于无尽的夜空。 他想要呕吐,但吐不出什么,耳畔又似听到女鬼在泣诉,泣诉她新爱上的情郎亲手杀了她。 他大喊:“我...我想救你,可...一时失手,我早该将你强硬带走!” 那女鬼,那缚秀銮只是冷笑,手指红球,道:“徘徊之沙,遂我遗愿,前往徘徊之沙...” 苍狐明白过来:徘徊之沙的诅咒随着缚秀銮的炼魂,到了他身上,催促他步入杀戮的迷宫,去杀出一条血路,面对死亡。 他惨然大笑,唇边仍能回味昨晚帐中的酒,女人的香,但血腥气味混杂在里头,渗入他骨子里、心里、肺里、魂魄里,令他明白杀生剑诀的真正意义。 挚爱杀得,天下何人杀不得? 青斩仍不停喊他的名字,劝苍狐看开些,苍狐握住青斩的手,目光却转向远方。 他道:“走吧。” 青斩察觉他好转了些,稍感欣慰,道:“苍狐哥哥,你...你能撑住么?” 苍狐微笑,那是悲伤而沉重的微笑,当一个人杀了不该杀的人,心中后悔时,往往总会这般笑的,只因他悲到极处,便哭不出来,反而自嘲命运,自认活该,愿意承受痛苦了。 他又道:“能撑住,我知道咱们该去哪儿了。” 青斩问道:“你要去找徘徊之沙么?苍狐哥哥,那....那会害死你。” 苍狐咬牙道:“那也是我欠缚儿的。” 青斩叹了口气,两人互相搀扶而起,身后那三个鬼官并不多言,他们已认定苍狐是强大威严的主人,便绝无心背叛。 苍狐迈开步,走向最近的沙丘。 徘徊之沙指引着他。 .... 盘蜒与东采奇从一断崖上朝下望去,前方一座宏伟辉煌的沙中城市,灰白的圆顶房屋与白色帐篷遍布各处,城墙环绕,围住城市的轮廓。 盘蜒见有数支兵马将此城团团包围,攻城之人身穿五花八门,怪异奇特的皮甲,骑着豺狼虎豹、马牛犀象,高举刀枪剑气,架起长弓劲弩,一拨接着一拨,攻打那高耸的城墙。攻城者全无章法,各行其事,甚至自己与自己打架,冲散了阵势,多次无功而返,士气衰落,但仍逗留不去。 东采奇道:“是另几支大帐王的军队,为何会围攻杭金大汗?” 盘蜒道:“这大汗也是活该,谁让他多年来挑起是非,作威作福?” 东采奇道:“杭金大汗的都城叫做青原,是最神圣的地方,除非大汗授意,青族人绝不会攻打此处。” 盘蜒想了想,道:“那这土皇帝准是遭了秧,被人关押起来,送信求救,这剩余些蛮子才敢出兵。” 东采奇皱眉道:“依你所言,这大汗几天前才命人攻打遗落民,为何眼下自个儿也被软禁了?” 盘蜒道:“多说无益,进皇宫瞧瞧,一见便知。” 忽然间,城门开启,有两人单独走出,并无其余后援。此二人体型硕大,盘蜒一凛,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蜃龙阵法中的那黑须老者,另一人是个金色长发,膀大腰圆的汉子,比那黑须老者尚高了一尺。 那两人冲入阵中,刹那间狂沙乱风,浩浩荡荡,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又地面陷落,将人直吸入黄沙中,当先数千人马受冲击后溃不成军,如退潮般往后逃去,不一会儿功夫,城门前已空出一大片。两人见群敌丧胆,齐声大笑,悠哉悠哉,从城门走入。众军骇然,退后数里,扎营再做定夺。 东采奇心下惊讶沮丧,道:“这两个恶人...已然从徘徊之沙中出来了?” 盘蜒道:“多半如此,看来城中最后一件宝物已被取走,阵法已破,咱们来晚了一步。” 东采奇皱眉道:“你我联手,对付三人,胜算可不大,更何况宫中仍有其余高手。”摸了摸衣物中的两件法宝,不知此二物效用怎样? 盘蜒笑道:“我全听姑娘吩咐,是战是撤,绝不二话。” 东采奇念及阿道,咬唇苦笑,暗想:“无论如何,我不能做对不起阿道meimei之事,城主他此刻帮我,我不忘他恩情,但万万需断了他心中对我的念想。” 她思索片刻,道:“眼下咱们有两个法子,一,咱们潜入围成大军中,待大军重整旗鼓时,趁着乱局,将那出城迎战的两大高手杀了。此举颇不光明正大,但料想多半能成。” 盘蜒傲然道:“在下何等身份,岂能做着坑蒙拐骗,暗中偷袭之事?不过既然是姑娘有令,若要在下一试,倒也无妨。” 东采奇不由摇头,又道:“那第二个法子,城主定然更加不喜,不提也罢。” 盘蜒道:“姑娘尽管说,只要与姑娘在一起,我刀山火海...” 东采奇打断他道:“城主,望你自重,若再蜜语甜言,我...我宁愿独自行事!” 盘蜒立时双手掩嘴,像个偷吃被捉的孩童,东采奇扑哧一笑,抿唇片刻,道:“咱们可以...可以偷偷入城,混入皇宫,摸清敌人底细,此法反客为主,当更为灵活。” 盘蜒点头道:“这法子好,在下去捉两个宫女,剥光两人,来一招李代桃僵....” 东采奇想象此人浓妆艳抹的模样,忍住笑意,道:“捉女子除衣不雅,且宫女何等无辜?不如找侍卫...我可用血rou纵控念易容,能有八成相似,只不过易容之后,气血一乱,武功便大打折扣了。” 盘蜒叹道:“我道还是宫女好些....” 忽然间,不远处黄沙簌簌,一棵枯树下破开一洞,有一人爬了出来,浑身是血,挣扎着前冲几步,跪倒在地,随后,有两只体型瘦长、脑袋尖细的猎犬跃上地面,双目通红,对准那血人,叫了两声,腾跃扑下。 盘蜒、东采奇各出一指,将猎犬脑袋洞穿,双犬侧卧在地,当即咽气,只顷刻间尸体便已腐化为骨。 东采奇颤声道:“这是...异兽阎王的猎犬,我以往在魔猎中见过。”当年在黑荒草地间,蛇伯大军遭遇魔猎,无数超乎想象的妖兽撕咬众人,东采奇记忆犹新,想起其中便有这样的怪物,当年任一只猎犬,东采奇也未必敌得过,可眼下却如碾死蚂蚁一般。 盘蜒再去看那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伤势极重,非但皮开rou绽,且骨头断裂不少,盘蜒从怀中取出血寒炼成的丹药,喂他服用,刹那间血rou重生,精气增长,将他性命从阎王爷手中抢回。
那少年咳出几口黑血,道:“你们...你们是哪位大帐王的人?” 东采奇镇定答道:“是大蜂王手下的。” 少年喜道:“是,是,那就好。快...从密道中入城,去监狱中把爹爹救出来。” 东采奇问道:“小兄弟,你是何人?这洞口之下便是密道么?你爹爹又是谁?” 少年心急如焚,痛苦不堪,已无法仔细思索,从怀里摸出一枚戒指来,道:“我是杭金大汗的儿子,萨蒙王子,我爹爹被....被大哥囚禁,关在黑狱中。我暗中向各位大帐王写信求救,你为何不知...此事?” 盘蜒、东采奇心中一动,总算明白事情原委:原来自杭金大汗命人攻打遗落民后的几天里,自己反在政争中落败,他那长子将他关入大牢。这位小儿子为救他爹爹,才招各大帐王救驾。 东采奇道:“原来是王子殿下,但你为何从这密道逃出,又为何会受重伤?” 萨蒙道:“我偷偷...去见爹爹,爹爹让我逃命,告诉我密道的事,我带着...好几位高手保护我,可谁知这密道之下,竟有怪物出没,我手下全都死了,若不是遇上你们,我也....” 盘蜒心想:“咱们刚想着混入宫去,这条密道消息就送上门来,运气委实太好。”这萨蒙王子语气发自真心,绝非作伪,这密道中纵然凶险,但若能直抵皇宫深处,倒确是天赐良机。 东采奇朝盘蜒看来,两人早已有默契,只一个眼神,已明白对方心思。盘蜒道:“劳烦殿下替咱们指路,一齐下去再走一遭。” 萨蒙惊呼道:“你们两人,万万不够,须得带上数百精兵,才能从这密道中走过,且途中...必损失惨重。”话说一半,咬咬牙,又道:“我并非怕死,而是...而是怕你们枉自送命。” 盘蜒冷笑道:“小子,你给我听清楚了,吴某是何等样人,你难道不曾听说涉...” 东采奇一把遮住他嘴,道:“殿下,你若真不怕,便随咱们再走一遭。” 萨蒙眼神惊惧,仿佛那密道中遭遇之事,宛如地狱中的酷刑,但转眼间,他下定决心,道:“好,我...我随你二人一起。” 盘蜒微一点头,抱紧萨蒙,跃入那窟窿,瞬间瞥见身旁有一梯子,但也置之不理,东采奇随后追来,两人坠落十丈,轻轻落入浅浅水中。 盘蜒落地虽稳,但萨蒙伤口仍一阵疼痛,低哼一声,旋即瞪大双眼,紧张环顾,黑暗之中,一时并未再见到妖魔鬼怪。 东采奇嗅探气血,道:“周围毫无危险。” 萨蒙松了口气,示意小声。 盘蜒问道:“殿下,难道城中大臣将士,都默认你大哥篡位?” 萨蒙哭道:“反对的人自然不少,但那三个巨臣将都帮他,不服者都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