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十丈软红

    老僧慈眉善目，与之前凶戾的模样大相径庭，依旧躺在地上的方凡微皱眉头，问道:“普施方丈？

    普施双手合十，面露悲苦道:“正是贫僧。..”

    方凡从头到脚打量普施，普施低眉敛目默然不语。

    方凡张张嘴，正准备开口，普施截口道:“施主有话慢些说，还是让贫僧先为你治疗伤势吧。”

    言罢，普施手结拈花指，一道晦涩难懂的金色梵文旋即打入方凡体内，方凡身躯一震，一股热流从丹田上涌，散向四肢百骸，伤口隐隐热，rou芽以rou眼可见的度飞生长，转瞬间，伤势尽复，除了近乎耗尽的真气无法补充回来，全身已无一处伤口。

    方凡翻身坐起，盯着普施道:“与之前相比，方丈可像是变了一个人。”

    普施苦涩道:“贫僧佛法不精，被心中恶念占据了身体，念了一辈子佛，当真惭愧。”

    方凡道:“方丈的心里似乎积压着很多事？”

    普施仰面望天道:“施主可愿听听贫僧的故事？”

    方凡道:“方丈愿意讲吗？”

    “有些事早该被人知道，如果我早点说出来……”普施沉默了，许久，懊恼的连连摇头道:“太迟了……太迟了……”

    方凡没有开口，他在等着普施的下文。

    “在这里，我忘记了时间，我只知道，已经过了太久太久。”普施忽然凡道:“大庆灭亡有多少时月了？”

    方凡道:“千年。”

    “千年？”普施悲切道:“竟过了千年！！”

    方凡眯眼道:“明心寺被毁时，方丈不是留下御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普施如受雷殛，蹬蹬向后退了数步，浑身红光闪烁不定，颤声道:“我……我……”

    普施闭紧双目，心如槁木道:“我逃了……”

    方凡大感错愕道:“逃了？”

    “没错。”普施苦笑道:“我逃了。”

    “那天死的人太多，实在太多，我该舍身成仁，却做了临阵脱逃的逃兵，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怕也像他们一样，成了一具乱刀砍死的尸体，我怕自己也成了血河里的一捧血水。

    我自以为参透佛法，死轮回，当一只脚真的踏进鬼门关，我才知道，我没也没参透，我注定无法脱。”

    普施脸色颓败，不知何时，他已不再自称贫僧。

    方凡道:“你为什么将自己锁在这里？

    因为无法宽恕自己？

    面对死亡，人人都怕，既然能羞耻的捡回一条命，为什么又不能羞耻的活着了？

    那将众僧人性命抛之不顾的意义在哪？

    为了今后折磨自己，来证明自己有罪？”

    方凡笑着摇头，道:“惩罚自己感动的从来只有自己，死去的僧人只会记得大德非大德，住持非住持了。”

    普施颓丧道:“不只是因为这个。”

    方凡笑着道:“把方丈想的太大德了？”

    普施长叹道:“我愧对明心寺，愧对死去的弟子。”

    方凡道:“那真正让你留在此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普施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可知明心寺被毁的真正原因？”

    方凡轻挑眉梢，道:“难道另有隐情？”

    “刘纪是我的孩子。”普施顿了顿，继续道:“后来，人们称他为庆厉。”

    方凡动容道:“你以前坐过皇位？”

    普施黯然摇头，道:“我生在寺庙，长在寺庙，如何坐的上帝皇之位？”

    方凡等着普施的下文。

    普施道:“家里的人头多了，吃一顿不知下一顿在哪是常有的事，我还在襁褓中时，便被送到了明心寺的庙门外。

    或是与佛有缘，我七岁时便熟记明心寺所有珍藏经书，不及弱冠，经书的真意便了然于胸。”

    方凡道:“之后你出了明心寺，在外四处游历，入凡尘，脱凡尘。”

    普施默然点头。

    方凡接着道:“可十丈软红却蒙住了你的眼，侵蚀了你的一颗菩提心。”

    普施面露痛苦之色，沉痛道:“在外游历时，我犯了戒。”

    方凡道:“你还是选择了佛？”

    普施仰面望天道:“再见面时，是在明心寺，我是下任住持的候选人，而她，已贵为一国皇后，她告诉我，她有了孩子。”

    普施眼神一黯，道:“是我的。”

    方凡道:“刘纪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当一位帝皇的血统不纯正，将会大大影响他的地位，所以，他开始了灭佛行动。”

    普施叹息。

    方凡道:“只有这些？”

    普施身躯忽的一抖，像是想到了什么，双腿止不住的颤抖，半晌，普施悔恨交加的说道:“她告知我，她有了孩子以后，我下定决心，我再不念佛，我要带她一起走。

    可是，曾对我百依百顺的她，却再不愿与我一起走了，她对我冷嘲热讽一番，离开了。”

    普施停顿一下，接着道:“我不知怎的，心里有一团无名火，那时候，我的身边不乏仰慕我的女香客，我……我……我再次犯戒了……”

    方凡的瞳孔骤然一缩，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他还不确定。

    “未过多久，我接任明心寺住持，那一晚的罪孽我尽量不去想，而那个女香客，也被我狠心打走了，每当她来，我都将其乱棍打出，之后，我再没见过她。

    然而，一年后，我又有了孩子，与我相同，那个孩子也同样被遗弃在明心寺的庙门外，僧人只以为我力排众议收女眷入庙是慈悲，却不知她是我的孩子。

    我给她取名婉华，她来的不光彩，我希望她今后的人生是美丽而又光彩的。”

    方凡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婉华与庆厉帝刘纪竟然是亲兄妹！

    普施道:“你好像知道生了什么？”

    方凡叹气道:“我知道。”

    普施失心疯似的大笑道:“我干了件人神共愤的事，哪里还有颜面去见他们兄妹，我将自己锁在这里，每时每刻都受烈火焚烧，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方凡道:“可是，你又每时每刻都活在对自己谴责当中，恶念在心中生根芽，越来越壮大，最后吞噬了你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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