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关雎（二）
我轻快地坐在雎鸠楼大堂，指了指一旁的坐榻，微笑问道：“你想吃什么？” 小女孩坐下低头不语，揪着自己的衣裙。 我侧头看了看她，直接吩咐着灶房做顿好吃的，多放rou，要大块大块的rou！ 小女孩饿了两日，瞪大双眼盯着桌案上的整鸡，时不时瞄我几眼。 我笑道：“不吃完，不许下桌！” 小女孩迟疑片刻，我笑着挑眉，她抓起整只鸡据案大嚼。 冯锦玉坐在桌案前，单手支颐，鄙夷地看着她，问我：“这丫头会不会吃穷雎鸠楼？” 我敛襟收袖，给女孩夹菜，递给她一杯浆：“雎鸠楼养不了个孩子么？” 冯锦玉哼了一声：“白养的丫头，铁定亏本儿！” 女孩吃噎着咳了两下，冯锦玉怔了怔，忙坐过去去顺她的背，责怪嗔骂道：“急个什么劲儿，吃慢些！” 我微微笑着，她嘴上怪嗔，心里还是在乎的。看来我有必要回一趟浮山，主动出击。 “过两天我回一趟浮山。”我漫不经心道。 “你与我私逃，不怕被发现受军罚么？” “以逸待劳不是上策，釜底抽薪方为根本。”冯锦玉迟疑了下，我接道：“她是我的人，照顾好她。” 前几日大道无法同行，今日过了十五，开了城门，可以驾马出行。 冯锦珍替我备了车程快的马，干粮吃食塞了半个车厢。 我掀起车帘，看了一眼，插腰叹息道：“冯楼主，我可不是修身养性去。” 冯锦珍微扬嘴角，冷冷道：“路途虽不遥远，但沿途的商铺少不说，村庄且偏远，冻死饿死也无人知。”她的话语依旧冷冽，比冬日的北平府还冷，可我听着就是很暖。 我笑着上了马车，握起缰绳刚刚坐稳，冯锦珍从一侧跳了上来，挥手笑道：“我同你一起，轮着驾马妥当些。小丫头交给楼里的老妪，放心好了。” 冯锦珍皱眉看我，征求我的意思，我思略一瞬，侧首笑道：“好主意。” 我扬鞭，马车飞驰在大道上。两旁的行人缩着脖子，抄着袖口，吆喝声渐多，北平大街上的日子过回了平日热闹的样子。 几日的工夫，马车行到了浮山附近。浮山的巡逻严密，我将马车借停在农家，与冯锦玉步行至浮山脚下。 我俩藏在浮山所城外的树林里，各自挑了粗壮的树枝坐待夜临。 夜色渐黑，浮山所城除了进了一辆马车，别无其他人出入。 我跃下树枝，轻声唤了唤冯锦玉，无人回应我，仰首才惊觉树枝上空荡，她人早已不在，我的心悬了起来。 在申时与酉时交易之际，西校场会鸣鼓，这是一次兵士轮换，我戴上面纱，乘这个时机溜进浮山所城。 快步穿过十字大街，衙署轮班的人恰巧回来，他们手上端着一碗面糊，手上拿了两三张黄纸，应该是欲粘贴的告示。 “你说，这凌空和冯锦玉是怎的逃走的？过了这么多时日，沈指挥使仍在寻他们。” “他们即使回来了，还不是军法处置。私逃军营是死罪！” “他们真真胆大。” “别说了，快些粘好，走了。” 两个兵士粘好了告示离去，我从暗处走到榜前，仔细阅来。的的确确说我们逃了出去，不过竟说我和冯锦玉是串谋，窃去了军队布阵图。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再看看画像，冯锦玉是尖嘴猴腮，面颊无rou，嘴边点上一颗痣。 我捂嘴轻笑，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看我自己，大鼻子、一字眉、国字脸，这真的是我么？ 我表示深切的怀疑。 门内传来交谈之音，还有人留在衙署。我蹑手蹑脚进了后院，捅破窗纸向屋子里张望。 盛庸躬身向眼前之人抱拳施礼：“李都督，此事是属下的疏忽。” 先前在军营，听闻过其他兵士谈及“李都督”，他是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眉目疏秀，顾盼伟然，举止雍容，他抬起眉眼，道：“盛庸，兵士逃出军营你为何不究？” 盛庸道：“属下担心此事张扬出去，会动摇军心，思虑再三后，决心听从李都督指示。” 李景隆叹息道：“他们窃取了军队布阵图，可是犯了军法！” 盛庸支吾起来：“其实，事实并非如此……” 李景隆问道：“究竟如何？” “四川行省都指挥使沈正方求见李都督！”门外的高声颇为熟悉，他推门而进，我叹道是沈正方，还好冯锦玉未寻到他，不然还不知她会做出如何举动。 沈正方后跟着一人，他迈步而进，褪下黑色貂毛大氅，青衣泛白，温润谦和地向李景隆拱手施礼：“山东行省按察使云非凡见过李都督。” 我整个人愣住，怔怔地顾望他，双眼一眨不眨。 云非凡道：“此乃下官的主意，他们二人并未窃取布阵图。” 李景隆不解道：“哦？” 云非凡解释道：“此二人本有些拳脚，是同时离了军营，下官觉的事有蹊跷，故此重新贴了告示逼二人现身。” 我的耳边忽然变得安静，对他人的声音充耳不闻，只听得云非凡一人的声音。 他还是如此不变声色，双眼深邃中自信满满。听着他声音沙哑低沉，不时轻咳上几声，我鼻头一酸，模糊了眼眶。 李景隆听了云非凡的劝谏，让沈正方全权负责，云非凡从旁协助。 盛庸随李景隆走出了屋子，云非凡和沈正方这才坐下。 云非凡咳了两声，沈正方倒上一杯热茶递给他：“你可倒好，圣上刚升你做了正三品按察使，你就病了。” 云非凡接过茶杯，浅浅笑了。 沈正方问道：“月儿她看着娇弱，性子却烈，你若不喜，实在不必勉强。” 云非凡笑得很苦涩：“这是圣旨赐婚，我怎拒绝得了？” 沈正方叹道：“事事多违，怪不得你。还在找空灵么？” “她在刻意躲我。”云非凡眼中闪烁，抿上一口茶，顿了顿道：“我私下动用了人去寻她，线索到浮山也就断了。” 沈正方疑惑道：“用的人可靠么？” 云非凡看了一眼沈正方，道：“她们是锦衣卫亲军十二使，你亦认识。” 沈正方问道：“谁？” “冯锦珍和冯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