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乞巧（二）
沈正心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怕什么，我命令你跟我赌，不然回去跟娘说你欺负我，你还是免不了责罚。” 看着他得意的笑，我气不打一出来。眼下大小姐还在等着，我思来想去，为了尽快复命，只能速战速决。我问他：“赌什么？” 沈正心得意一笑：“方才我们都拿了红绳，谁先系在河边的柳枝上，就算谁赢。” “好，我若赢了，你要当着沈府所有人向我拜首！” 沈正心扬高眉眼：“好，我若赢了，你要答应我做三件事。”他刻意挑着眉，“任何事！”他的话激起了我的斗志，我们走到大成殿外，彼此做出准备的姿势。 我高声道：“准备！一……三！”我抢先一步，跑了几步后听见沈正心在后面追着喊道：“卑鄙！你使诈！” 我只顾自己奔跑，心里念着秦淮河旁的杨柳枝。可转念一想，若真赢了他，他定会觉得颜面受损，日后还不知怎么难为自己。他若赢了，我就要为他做三件事，万一是违背伦常道德的事，岂不是连自己命全掌控在他的手里了？我看见了远处的柳树，心里正在咕念着，回头发现沈正心不见了踪影，我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都不见他。 莫不是出事了？完了，沈正心要是出事了，自己恐怕也要遭殃。 “空灵！你太慢了！”我寻声望去，沈正心环抱手臂，依靠在柳树上。这几年来，恐怕我从没像此时此刻如此庆幸过他平安无事。 我大口喘气走过去，双手叉腰，不解道：“没见你人影，是怎么过来的？”他指了指杨柳后方的一条小路，得意地笑着。我翻了他一眼，道：“愿赌服输，哪三件事？” 沈正心高声道：“第一件事，你不许再记着九年前的事，不许再顶撞我！” 我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爽快回道：“答应你！” 沈正心笑着走到我的面前摊开手，他的手心里握着红绳，道：“我并未系上红绳，所以并未算赢，但是你已经答应我三件事了，不得反悔。” “你……”我指着他，懊恼自己的大意。正在憋着一肚子的火时，他拉过我指着他的手，将他的红绳塞到我的手中，说道：“姑娘家该为自己求一根红绳。” 他竟然没有和我吵架，我既诧异又疑惑地盯着他，可能是表情太过奇怪，他接着道：“算是我对于九年前害你受罚的赔礼道歉。” 我冷笑一声，“你在打什么主意？” 他不屑地撇我一眼，高傲道：“我对你不感兴趣，别自作多情了。” 我鄙夷他：“谁稀罕！” 沈正心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心绪瞬间被月光掩盖，他拎起我的耳朵，一副jian诈的表情，“再胡说，就让土地公揪你的耳朵。” 我吃痛，也顾不得他是少爷，挡开他的手追着他打。沈正心的笑声开朗起来，好生奇怪，我看着他的笑脸，所有不快竟莫名的烟消云散了。 难道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鸿文和剑枫闻声从不远处急匆匆地赶过来，向沈正心行了礼，鸿文喘着气说道：“二少爷，咱回去吧。” 剑枫应和道：“是啊，乞巧大会快结束了，吴夫人会急的。” 沈正心一步跨上河边的石墩上，不耐烦地应了声“知道了”，回头带有笑意看了我一眼，我心头一颤，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跳下石墩，迈着大步走回醉仙楼。 我矗立在原地许久，凝视着手心里的红绳，心情颤颤巍巍、又酥又麻。 我恍然明白了一切，明白了他的情意，明白了惜芳说的话。 此后，我和沈正心似乎不再像从前般仇敌相对，偶尔遇见也会互相嘻闹一番，府里因此传出不少闲言闲语。私下里听得太多的嫉妒之语，我每次听见了也就装作没听见，昂首挺胸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大多也不敢再言语。 同年的中秋，沈三通从松江府经商回来，带了许多玉器，其中难得一见的翡翠禁步赏给了沈明月，剩下的玉石送给了两位夫人房里。名不见经传的分给了家仆，沈正心心情大好一反常态的赏了我一件茶白色褙子和一支凤头玉钗，我愣是呆了许久，见沈三通并无反对之意，众人在场我也无法拒绝也就以礼相待收下了。 日子轻快如风，晃眼一年多，沈正心要随沈三通去松江府学习经商，一去便是半年不得相见。 沈明月一直对我和沈正心关系不融头疼，看见我们突然不吵了，她安心的同时，也对我和他开始有了怀疑。商队临行的前一日，沈明月单独找我来，笑说用东院掌事之职来换我对沈家的衷心。我知道她担心我和沈正心有了过多的接触，不清不楚对他对我都不好。我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但是想到以后也只好答应了。 回到偏厢，心里堵得慌，我半夜偷偷翻墙去了天香坊，对惜芳大发牢sao。惜芳命金露备上我最爱的茶点招待，自己在烛光下翻着柳永词集，对我的聒噪不发言不表态，偶尔点点头以作回应。我大诉一番，心里舒畅许多。 回到沈府已经是子时，我蹑手蹑脚的回到偏厢，眼前的身影吓了我一跳。沈正心正靠在厢房窗边，额前的发沾着水汽，回眸看我的那一眼顿时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我走到他面前，不敢看他。两人沉默良久，于是我先表明了不再来往的决心，他没说什么，突然抱住了我，说：“我沈正心没对任何女子动过心，唯独你让我体会到，辗转难眠、心有所牵的感觉。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不在乎教条家规！我答应你，只要我一息尚存，就绝不放弃！” 我听了之后，心甜如蜜，拥抱着他，窝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告别之际，我把凤头玉钗交到他的手里，乞巧的红绳系在他的手腕上，沈正心笑着举在眼前，道：“第二件事，绳在，情在。” 我想此时此刻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双眸的颜色，他笑窝的深浅，他手心的温度、他胸膛的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