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邓的坦白
我后悔带王枪来了。带着他打入传销内部救人，我当初的想法太天真了。 现在王枪已经开始接受敏敏等人的洗脑了。他已经认准了我的话有诈，我再阻止下去，只能加深与王枪之间那道出现的裂缝成不可逾越的鸿沟。 回到瓦房店的宿舍，王枪要求调宿舍。他说不想再跟我一个宿舍睡了。我也没再劝他。 于是那晚我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宿舍里。 当当当。 在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老邓。 我说邓伯伯，正想找你去呢。 老邓走进宿舍，问我，你那哥们儿已经沦陷了吧。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说再劝下去恐怕要跟我动武了。 老邓嗯了一声，说那就不要劝了。就像一条饿狗觉得那包毒药能充饥，你好心救它从它嘴里夺，但它会怎么样？这条路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能走出来，旁人好心引路，只能把他逼上绝路。 对于王枪的遭遇，我虽然很不甘心可只能点点头。 我以前听紫佳提起过你。你叫康丁森吧。老邓坐在我对面床铺上，他随即点了一根烟，狠狠咂了一口继续问我道：现在这里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吧？ 我说我一直都很纳闷，才不到一个月，这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以前吃水煮白菜，睡大通铺，而现在 我环视宿舍一周，对这里的变化无以言表。 告诉你吧。这些变化都是因为我。 听到老邓这句话，我不禁一惊：什么？因为你？ 老邓掐灭烟头，若有所思一阵才继续说：我是个罪人。 老邓的口吻很诚恳。我问，是你让他们改善了吃住条件？吃得好了，住得好了，不挺好的吗？ 老邓摇摇头，他让我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我按照老邓说的点开了朋友圈。我问老邓，你让我看这个做什么？ 我话刚说到一半，恍然想到老邓的用意。 我仔细查看着我朋友圈里朋友的动态以及分享。我的微信好友不少于三百，其中玩朋友圈的三分之一在感叹人生、惆怅岁月；三分之一在推销东西；剩下的三分之一是自拍晒美食以及旅游等想让人羡慕他的生活的。 老邓见我已经开窍，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其实大多数人是活给别人看的。感叹人生的人多过的不如意；天天推销东西的人生意会不会像他朋友圈里晒得那样赚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大部分好友会把他的动态屏蔽；晒美食以及各种旅游自拍图片的人生活的可能比较优越，但他们有着比常人更强烈的攀比心理。 老邓的话让我不禁一惊。看来老邓是一个心理高手，他把人的各种心理分析的很透彻。也怪不得他能短时间就拉来那么多下线，把业务发展的那么快。 老邓嘿嘿干笑了两声，那笑声颇有自嘲的意思：现在这里的伙食虽然不是天天像出局会那样山珍海味，但每天三菜一汤倒也算能晒的出朋友圈了，偶尔拿着拉人头的钱包辆大巴，旅游一些不要门票的景点，让大家晒在朋友圈人的本性是贪婪的，没有人见到别人比自己过得好的时候不想过那样好的生活的。于是，他们很容易就被拉来做下线了。 老邓说，这个方法屡试不爽。他的‘业绩’如此突出，会里的领导自然模仿他的模式，把全会会员的基本生活做了彻底改革。于是大家不再吃水煮菜，不再睡大通铺。 当然，这样做大大增加了会里的消费，所以他们只有拉更多的会员入会才能弥补财政亏空。而有些交不起会费的‘穷学生’我们也用三顿饭养着他们，虽然看上去赔钱了，可他们却是传销策划者最有力的宣传工具。 试问，如果你一个混的最惨的同学突然有一天山珍海味，天天旅游，你会无动于衷，不好奇的问一句哪里发财？ 老邓的诸上所述，都印证了人一个通性：贪。 谁都明白买一辈子彩票都不会中头奖，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幻想去买上几注‘碰碰运气’。 我问老邓你既然知道这行当是骗人的，为什么还要挖这么多陷阱，套上这么多无辜的人？ 老邓叹了口气，说有时候他也很自责。他给自己逃责的理由是：谁让他们那么贪了。 老邓既然向我坦白了这么多，说明他并不想害我。我也毫不避讳的问他，你这么煞费苦心，到底是为了谁？莫非你很缺钱？你真觉得出局以后能得到1040万？ 老邓摇摇头。他知道传销本来就是给人灌输一个假的美好的未来。拿刚刚出局的刘总来说，出局会是假的，赠大奔是假的，车是租的，1040万是假的。因为拉来的下线越来越多，组织越来越庞大，消耗自然也会越来越庞大，最顶层赚一部分钱是真的，小头目为了养活下线，恐怕捞不到一分，还会倾家荡产。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情绪有些激动。 老邓看看我，说为了能让她出局。 她？ 老邓说出这句话，我更确信老邓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赚1040万的。 即便老邓的业务做得这么大，他也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幻想着有朝一日暴富，他拼命拉人头发展下线的唯一目的是为了一个人----邓敏敏。 我也猜到了邓伯伯与邓敏敏的关系。能如此护她的，也只有她的父亲了吧。 望着这个双眼血丝，满头白发的老人，我心像打翻了五味瓶。我替邓伯伯不值，我恨邓敏敏无知。我很想劝邓伯伯收手，但我知道我的劝说他不会听。 此时的邓明敏非同往日。在大多数人，甚至她自己眼里她是‘精明能干的有志青年’，但我跟邓伯伯都知道，她的光芒完全是自欺欺人的骗术。 邓伯伯为了保护邓敏敏，为了救邓敏敏出苦海，竟甘心牺牲自己一辈子积攒的人品，希望尽快顶她‘出局’。 我咬着牙问邓伯伯，你为什么相信我？你为什么把这些话说给我听？ 为了紫佳。邓伯伯略有遗憾的说。 邓紫佳？听到这个名字，我激动的站了起来。 邓伯伯十分抱歉的说，我现在已经陷得很深，我也只有救敏敏一人的能力，所以对紫佳的亏欠 邓伯伯顿了片刻，片刻过后他泪眼婆娑的向我跪下，亦如当初刚见我那般苦苦哀求：“原谅我，一定要救紫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