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兄弟反目
三藏便带着两人一路向密林走去,闲来无事,边走边问道:“老神仙,你可知那鼍洁究竟在为谁练兵,这般勤勤恳恳,日夜不辍。” 老水神摇了摇头,回答道:“那人极其隐秘,两百年来从未露面,练兵也只派个偏将过来,所以小神委实不知。不过想来也该是个大人物,不然凭什么只花费五十年时间就招募到几千个虾兵蟹将,要知那么大的数目,非得富有四海才养得起。” “哦,那这些妖怪追到你之后,会打你吗?”天枢似乎对这个问题比较感兴趣。 “废话,要是不打,老朽用得着跑吗,他们非但打我,有时还扒光衣服吊在树上示众,真他妈的可恶。”老头子说到后来,禁不住又抹起眼泪。 “那这黑水河本就是这么黑的吗,真是奇怪。”三藏眯着眼睛,慢悠悠地道。 “不是,千年之前,这条黑水河也跟平常河流一样,河水清澈,不见污泥,别提有多清爽。到了姜子牙岐山封神那会,大破九龙岛练气士张绍的红砂阵,其中有一缕红砂飘飘荡荡地向西飞来,落入我黑水河中,将河水染成了一片绯红,当时红光艳艳,在阳光的映照恍如血水一般,别提有多诡异。时过境迁,那艳丽的红色渐渐褪去,便留下这连绵六百里黑水河。圣僧不用担心,这黑水看着挺脏,其实富含矿物质,常喝能让人神清气爽,益寿延年,绝对是上好的佳品。”当下老水神小眼微眯,打开话匣,娓娓道来。 原来是这样,三藏不觉由衷地感叹,话说西游世界受封神时代的影响还真挺大的,不过老头子也未免太一厢情愿了,就这脏臭水能有啥好口感,就算喝了能益寿延年,老子也绝对喝不下去。 不说敖白朝着黑水河方向风驰电掣,却说此刻沙场上的局势,又呈现出一幅别样的景致。真要感谢六月的天气,这些小妖追赶老水神花费了太多时间,精力耗去大半,明显不耐久战,而这会刚过晌午,日光毒辣,让这些水族几百回合战下来,脱水的脱水,抽筋的抽筋,纷纷如潮水般退回到水里。 于是,一直被动挨打的八戒二人身上压力骤减,立刻抖擞精神,绝地大反攻,一路追赶下来,直杀得那虾兵蟹将焦头烂额,嗷嗷惨声,死伤无数。 见小妖们悉数败退,鼍龙不觉得有些着慌,再加上他本就不是悟空的对手,竹节双鞭又是对短兵刃,架不住悟空益发暴烈的攻击,直被猴子一棍子敲下顶上头盔,吓得他冷汗涔涔,心惊胆战,虚晃一鞭便要往水里跳。 孙悟空身经百战,又岂会不知鼍龙的小伎俩,当下一眼觑中他身上破绽,探出一棍砸在他肩头,将他直压下去半个身子。鼍龙吃疼,心知逃命要紧,骤然矮身滚成个圆球,径直地落入黑水河中。 猴子追之不及,只恨恨地望着河面摇头叹息:“妈的,这厮好硬的皮甲,这一下都没砸下去他半个脑袋,还真是桩稀罕事。” 沙场另一边,眼看着虾兵蟹将哭爹喊娘地退入水中,八戒追杀不及,干脆停下脚步,舞着钉耙高声喝骂:“小样,这就逃了吗,方才那股嚣张劲都上哪去了,有种再上来跟你猪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敖白落下云端,看着遍地尸体,一时间呆呆愣愣,竟像是痴了一般。见他这般神情,八戒冷哼一声,大咧咧地招呼道:“敖白你怎么来了,师父安置好了吗?” 敖白骤然收回神思,躬身施礼道:“二师兄,师父被我安置在一处密林里,想是安全得很,我来这里,是帮你们收服鼍龙的。” 八戒闻言大感惊奇,连连摆手道:“得了吧,这里有咱们三个就足够了,要是那妖怪当真厉害的话,多你一个也是白搭。沃靠,师父平时都把你当宝贝一样供起来,今天抽的是哪门子邪风,居然放心大胆地让你出来参加战斗,也太奇怪了吧?” “因为今日我要收的,是我两百年前的兄弟。”敖白叹了口气,满目凄凉道。 孙悟空绕河一圈,恨恨地落下云端,掏出棒子就要往前冲:“丫的,那厮逃进河里了,怎么骂也不出来,俺老孙这就掏棍子,搅他个天翻地覆。” 敖白微微摆手,阻拦道:“不妨事,我自有办法叫他出来。” 话音刚落,敖白便闭起眼睛,随风感知,来到一处河岸,俯下身子将双手插进水中,用力做了个开门的动作。顿时那滔滔洪流随着敖白双手的带动,竟从中断开,露出一大片空白的陆地,远远望去竟有座宫殿巍然伫立,左右台阶上趴满了虾兵蟹将,正在那儿捶腿揉腰,苟延残喘。此刻水路豁然打开,直吓得众妖目瞪口呆,纷纷站起身来,如遇邪魔般怔怔地看着敖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八戒惊喜万分,啧啧称叹道:“奶奶的,想不到敖白你竟有如此神通,这要让俺老猪学了,往后咱们西天路上遇到大河阻隔,可方便多了。” 敖白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呼吸沉重道:“二师兄,这恐怕是你学不来的,此乃我四海水族不外传的秘技,只为我四海水神和龙族所用,且它极耗精神力,一般要经过几个月方能使用一次,鸡肋法术,你还是不学的好。” 话说到此,敖白脸色一正,厉声大喝道:“鼍洁,敖白在此,还不出来与我相见?” 敖白说话之时,真力稍泄,那两道恍如悬河般的水流顿时轰鸣而下,合为一处。水流汇合时激起的强大冲击力,将水底下严阵以待的虾兵蟹将冲了个东倒西歪,七零八落。 受到水流合璧时激起的强力反噬,敖白脸色煞白,口吐鲜血,几乎要软倒在地,吓得八戒亡魂皆冒,急忙上前将他搀住。 就在这时,黑水河中腾地炸起一片惊雷,水花四溅之时,那鼍龙傲然站在水面,神情激动,畅然大笑:“敖白,果真是你,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呢,感情唐三藏身下的白马就是你。时隔两百年,你我兄弟不曾相见,传闻你被二舅赶出龙宫,贬谪到了鹰愁涧,何以会跑到西天路上给那凡人当马,未免太糟践了。” 敖白神情肃然,语气深沉道:“鼍洁,正因为我两百年前犯下罪过,才有了今日的苦役。其实化身白马,驮着取经人上西天取经,是我这两百年来过得最为快活的日子。古语有云,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化身区区白马却又算得了什么?” 鼍洁闻言大失所望,摇头道:“什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敖白,才过了区区两百年,你居然总结出这般奴才理论来,当年那个气贯寰宇、视龙族尊严如性命的三太子敖白去了哪里?” 敖白哀叹一声,颓然道:“正因为我太看重尊严,才有了当年的杀伐无度,造恶多端,今日想来,追悔莫及。鼍洁,请听我一句忠告,无论你身在何处,都不要做有违良心之事,守得心中正道,方能越行越远。”
岂料话一出口,鼍洁面露狰狞,仰天狂笑:“正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正道,我来问你,我父王是怎么死的?只因他为了一时的意气,私扣了下雨的点数,延误了布雨的时辰,便被拿上剐龙台开刀问斩。试问这世间该死之人总有千千万万,纵然轮上千年,也不该轮到他头上,为何那伤天害理、涂炭生灵的活得有滋有味,唯独父王因这样小小的过错而丢了性命,这般道义何在,天理何在?本将军誓要推翻这样腐朽的统治,建立一个新政权,让天下苍生知道一下,究竟怎样的吏治才算得上清明公正,不偏不倚。” “敖白,我反天庭的心意已决,也不怕跟你挑明了,我此番在黑水河为一位大人练兵两百年,自认带甲无数,功勋卓著,你与其委曲求全给取经人当马骑,倒不如过来这里帮我,相信凭你我兄弟的能耐,必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敖白神情淡然,只微微地摇头道:“鼍洁,你恐怕找错人了,我可没你这般的雄心壮志。我此生只愿追随师父西取真经,赎我昔日之罪,然后回转西海为父王守疆拓土,了此残生,再无奢求。” 鼍洁闻言瞠目结舌,厉声道:“敖白,怎么才过了区区两百年,你竟变得这般毫无斗志,奴性十足,居然说出这样泄气的话语,还是当年那个锐意进取、意气风发的四海龙族新一代的翘楚吗?既然如此,我便杀了唐三藏,看你还保得谁去?” 话一出口,敖白勃然大怒,高声厉喝道:“孽障,人各有志,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你既要杀我师父,岂不是要与我为敌?” 鼍洁沉痛地叹息一声,舞起手中竹节双鞭奋然道:“敖白,我一心要吃唐僧rou,赚那万年不老之身,你却执意要保他,是情愿与我为敌了。但这既是你心中所愿,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不想你我分别两百年,一见面就互为仇眦,刀戈相向,诚然可惜。敖白,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愿和我共享唐僧rou,在这黑水河上练武扬兵,择日起事吗?” 话说到此,悟空三人勃然大怒,高声喝骂道:“奶奶的,你这黑厮着实可恶,竟放出此等狂言,当咱们三个是死的吗?” 心知与鼍洁一战在所难免,敖白满心酸楚,态度坚决道:“鼍洁,在我离开鹰愁涧时就指天发誓,此生绝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做过亏心事后辗转难眠的苦处,我再也不想尝试。” “好,很好,这就是你的回答吗?也罢,今日我就在此拦河锁江,任你纵有通天的手段,除非是踩着我鼍洁的尸体,不然休想过我这六百里黑水河。”听得此言,鼍洁神色狠厉,毅然决然地抛出这番狠话。 敖白闻言心中一凛,挥舞着银杆赤炎枪,抱拳施礼道:“如此,那就恕兄弟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