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11 喧闹的歌厅,震耳欲聋的音乐,还有貌似疯癫的狂舞男女。林雪是个喜欢安静的女孩子,她觉得这里的声浪太吵了,根本不适合自己。而且时间也不早了。 可是宋昵还想再玩一会儿。这家歌厅的股东,有她心爱的小男友。据说是他叔叔给出的钱,让侄子有点儿事情说。 不过要开个歌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黑的白的两道都得吃得开。还好陈鄂找到了一个有面子的合伙人,才能在这闹市区的背街开了一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别看这里不是主干道,就这儿的租金也足够让人一哆嗦的了,更何况出门顺着小路直走然后左拐左拐就是传说中的国立中央大学,而出门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找到最近的公交站牌,坐两站地就到了在阩州以汉子闻名全市的另一所大学。 今晚来的汉子也很多,迪厅里到处都是雄性荷尔蒙的气味。 林雪在这里感觉到很不安全……太多的汉子来想要邀请她喝一杯了。但是她根本不会喝酒,果啤也不行。 “靳茜,我要走了。”她在推掉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艺术家”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准备要离开了。 可靳茜却还痴痴的望着台上那些狂舞的肌rou健男,根本没注意她说什么。 “我要走了!”林雪对着她的耳朵大声的喊道,终于换来了她的点头。 “这死妮子没救了。”林雪恨恨地想到。她抓起自己新买的高仿包包,从人群中杀出来一条血路,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 前朝留下的梧桐树,在主干道上的已经随着城市建设而变得罕见,但在背街的小路中,仍然成排如林。 林雪背着自己的包包,朝着公交车站走去:这时候应该没有公交车了的吧……她心里盘算着时间,可是却又并不甘心,总要过去再张望一下。 路上风儿吹落几片残余的黄叶,树梢也变得光秃秃的。林雪虽然姓林,但很少伤春悲秋,并不是一位纯粹的林meimei。她并不像那位赵祁哥哥一样——赵祁这家伙,她当然是很熟悉他的,他们是一个院子里玩到大的同学、朋友,用帝都的话说叫做发小。但是她似乎永远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林雪觉得如果自己丢了一个洋娃娃会很伤心,会哭出来;如果考试考了个第一名会很开心,会笑半天。但是赵祁呢?丢了一件玩具或者考一个很好的名次都不足以让他动心。即便是在那些最能触动人的场合。她参加过赵祁爷爷的葬礼,那是一位老革命,极尽哀荣,在场的孝子贤孙与革命战友们无不痛哭流涕,哭声震天。但赵祁却并不是十分伤心的样子,他只是哭得很礼貌。 林雪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伤心或者真的开心过,她总觉得自己的这位老伙计,不论是开心还是伤心,都像是为了满足某种需要而表现出来的那样。 对了,就像是戏剧理论课上说的那样,符合社会规范的喜怒哀乐,并非人内心真实的喜怒哀乐,而是为了填充自己的社会角色而表现出来的喜怒哀乐。 林雪觉得有些人为了一些需要,做一些表演式的喜怒哀乐并不奇怪,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嘛。但是赵祁却好像一直在演——林雪也有走下舞台,回归生活的时候,但她总觉得,赵祁的这一幕戏,始终没有中场休息。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公交车站里,胡思乱想着,这个鬼地方似乎连出租车也不好打。她犹豫着是不是要走到大路上去,去那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个空车。但就在她将要迈步的时候,一辆有点儿脏兮兮的面包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林雪吓了一跳,但旋即她认出了车窗摇下来之后的那位大叔。 “安老板,怎么是你啊。” “从乡下进货。”安老板看了看她:“这个点没有公交车了,你去哪儿?我送你一截?” 尽管这辆破旧的五菱宏光两厢货车坐起来一点都不舒服,至少没有保时捷或者法拉尼巴适,但是对于现在的林雪而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上了车,拉上安全带。 “我去安淮路。” “哦。安淮路那边是哪个学校啊?” “省艺校。”林雪把包包抱在怀里,安大叔瞥了一眼:“这包不便宜吧……我看新天地那边几万块一个呢。” 林雪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多少是有些爱慕虚荣的,虽然明明知道这个包包不过是水秀街上某个宁波大姐卖的两百块一个的仿货,但是仍然免不了“嗯”一声,给自己壮壮胆子。 安老板好像是见多识广的老司机,平稳地把车拐到主干道上:“从合蚌路走快一点。” 林雪虽然在阩州住了好几年,但是一直在学校里呆的多,出门也都是坐公交车和地铁,要问她哪条路快哪条路近一点,她还真的分不太清呢。 “好的。”林雪打了个哈欠:“今天玩得太累了,大叔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行,还有一截路呢。”安大叔瞟了一眼姑娘玲珑的身躯,握紧了方向盘。 微微晃动的车厢很适宜疲惫的人休憩,林雪抱着包包,尽量的舒展着自己累了一天的身躯,不知不觉的就在昏黄的路灯下步入了梦乡。
汽车一直在行驶着,路很好,不晃也不颠。林雪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开着工厂里的大汽车,自己坐在爸爸的膝盖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的柏油马路,嘴里还学着喇叭的声音:滴……滴……叭叭…… 可是忽然一个黑色的恶浪打了过来,将蓝天和白云全部都击碎。从此,她的童年就好像彻底地改了一个模样…… “不要……爸爸!”林雪一下子惊醒了,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睡在宿舍那安稳的小床上,而是被囚禁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斗室之中。她的双手被紧紧地捆在身后,双腿也被捆在了一起。她想要喊救命,可是嘴巴也被套着绳索。现在她真正的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派出所民警设下来的安检线****** 做警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特别是要进行地毯式搜索的时候,这时候就要动员全部的民警、协警乃至于民兵上场。陈菲现在就打着哈欠站在一条省道上的临时安检关卡上,值着下半夜的班。 与她同一组的是镇子上的两个民兵——都是五六十岁的大爷了,还没过十二点就已经犯困的不行。但是也没办法,年轻人不是出去打工了,就是在县里面干活,哪里有闲工夫来给公家干这个活儿。 更何况今年刚刚废了三提五统,乡镇穷得叮当响,陈菲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村干部比村民家里穷。 吃晚饭的时候,老头子们还抱着猎枪追忆往昔的美好时光:想当年人民公社的时候,大家都是光屁股的穷小子,现在投机倒把的怎么还成了企业家了!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却穷得媳妇都娶不上,冤孽啊! 陈菲懒得听那些老头子们口齿不清还带着乡下土音的英雄往事,她家也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只不过是南边的一个水乡,小时候几乎是在船上长大的。听她奶奶说,祖辈人都是几辈子没下过船上过岸的疍民——倒也不是“小清新”地固守着某一种生活方式,只是那旧社会的地主太可恨,疍民下船上岸就要交钱纳税。一直到了新中国,所有的土地归共,码头和河港也都归了人民,疍民们才能堂堂正正的行走在土地上。 从以船为家,到渔港新村。有很多年轻人将后一种生活视为理所当然,本来应有的,却忘记了,这一切来的有多么艰难和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