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5 对于麦夫人而言，这是无数个平静的周四中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个了。 她是出身于前朝的显宦人家，但却因为父兄的及时投奔大潮而在本朝也享受了荣华。老太太这一辈子过得很平静，不管是抗战的烽火还是革命的浪潮，都没有能够改变她的那么一两个小小的嗜好，比如说看戏，比如说花艺。 麦夫人退休前是阩州大学文学院的教授，退休后也还住在学校分的房子里。她家的老头子每天早上骑自行车去第四国父大学上班，老太太一个人就在院子里伺候那两盆花和一只猫。 虽然这里是寸土寸金的阩州市市中心，隔壁就是各种楼王，但是在阩州大学的围墙内，像麦教授他们家这样有一个带小院子的人家却还有好几十户。 “搬家？给多少钱都不搬。”这些退休了的老头老太们都很坚定，那是最硬的钉子户。而且也没有哪一家不开眼的开发商敢来这里搞强拆，毕竟阩州大学，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啊！ “你师傅去个中学给高三的学生们做心理健康教育报告了。”麦夫人一边给夏愚思剥桔子，一边道，她家的老花猫在屋子里翘着尾巴走来走去，忽然就跳到夏愚思的膝盖上，满意的打起了盹儿。 “现在的学生也真是辛苦啊，书包该有十几斤重了吧。新闻联播里天天说减负，减负，我看怎么是越减越有负担了呢？” 上了年纪的人或是都有一些通病，那就是爱唠叨。麦夫人也不能免俗，她把剥好的橘子瓣塞到夏愚思嘴里，心满意足的看着她吃下去，比自己吃了还要开心。如同个孩子一般的笑了起来：“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夏愚思有些羞涩：“还是师娘最美，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样。”她这可不是红口白牙胡乱云，麦夫人年轻时就是东南一枝花，现在老了，也依然有着古典时代的淑女范儿，只是现在风潮以古典为破旧，认西方做祖宗罢了。好好的明清建筑，也都非要拆了改成美式风格的别墅才叫时尚。在懂行的人眼中看来这可真真的是糟践好东西。 夏愚思把花猫捧起来放到沙发上，花猫很不高兴地挠了挠她的袖子，夏愚思一边摸着老猫的头，一边对麦夫人道：“师娘，我前天新学了一个段子，唱给你听听吧。” “好呀好呀。”麦夫人生平最爱的就是京昆，年轻的时候还曾经与梅兰芳、程砚秋等大师交往过。用老人家的话来说，现在追超女的那些小孙女们比起奶奶当年来，那真是弱爆了。 夏愚思从包里拿出一把花扇，站在客厅中央，正了正裙子，比了个花旦的姿势，便开唱了起来：“小姐小姐多丰采，君瑞君瑞济川方。一双才貌世无赛。堪爱，爱他们两意和谐。一个半推半就，一个又惊又爱；一个娇羞满面，一个春意满怀。好似襄王神女会阳台。花心摘，柳腰摆，似露滴牡丹开，香恣游蜂採。一个欹斜云鬓，也不管堕折宝钗；一个掀翻锦被，也不管冻却瘦骸。今宵勾却相思债，竟不管红娘在门儿外待。敎我无端春兴倩谁排？只得咬，咬定罗衫耐。尤恐夫人睡觉来，将好事翻成害，将门扣，叫秀才，你忙披衣服把门开。低低叫，叫小姐，你莫贪余乐惹飞灾。看看月上粉墙来，莫怪我再三催。” 一曲唱完，夏愚思方收住了架势，脚下却有些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儿就要摔到。幸好身边伸过来一个胳膊将她一把扶住：“小jiejie要仔细。” 夏愚思定睛一看，呀，这不是那“美哉少年”么。 赵祁也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这位……美丽的大jiejie。 他有些心虚的扶住了夏愚思，夏愚思也有不知为何有些羞涩地用花扇遮住了自己的脸，一时间竟然连和自己师傅打个招呼都忘了。 “思思也来了啊，正好师傅带了桂花鸭，这可是你最爱吃的。”麦教授笑呵呵的把手上拎着的真空盐水桂花鸭交给了家里的小保姆。夏愚思让过一条路来，悄悄地拉住了自己的老师：“师傅，这是新来的小师弟吗？” “啊，一位小友，一位小友。”麦教授笑呵呵地拉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坐下：“哎呀，这就说来话长了，****那几年啊，我和你师母下放到旧县农村去改造，吃住都在乡下。你师母是没吃过什么苦的，乡下的日子可不好过。还好，有好心的邻居多多的帮衬，日子才过的不那么艰难。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故人的后人都这么大了。” 赵祁也道：“我也是常听我爸爸说他小时候经常和一位博学的教授做邻居，还说没有教授邻居的开小灶，他是断然考不上大学的。” “哎，那个年代，读书无用啊，像你爸爸那样勤学的孩子，十里八乡的都找不出几个。不然他也不能一恢复高考就考上了合工大啊。” 麦教授指了指赵祁：“小思啊，他家老头，也算是我半个学生，合工大机械工程系79级的毕业生，真正的天之骄子，可比现在的大学生值钱一百倍啊。” “这么算起来的话。”夏愚思坏坏的看着赵祁：“应该叫姑姑才对了。” 我是误入神雕侠侣了么……赵祁很纯良的看着这位大jiejie，她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个头似乎还没有自己高的样子，最多一米七……哦，扣掉鞋跟估计只有一米六五了。 “教授，饭菜都好了，可以开席了吗？”中州口音的小保姆干活很麻利，教授大手一挥：“走，开放。” 虽然孔圣人有云，食不语。但是麦教授却是喜欢吃饭的时候絮叨的。 “旧县最近又出大案子了你们听说了吗？” “神马啊，我国庆之后就没回去了。” “曾经旧县有个大案子……嗯，你们那时候都还小，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一个局长在自己家里被人杀了。这么多年一直没破案，因为凶手的手法比较残忍，所以社会上一直有各种流言。没想到消停了二十年后，这个凶手又再度作案，虽然手法上有一些变化，但还可以认出来是同一个人所为。” “啊，旧县居然有变态杀人魔？”夏愚思一惊一乍的：“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 “其实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案例，如果能够见到这个凶手，可以作为一个课题来研究研究的。”麦教授话音方落，客厅的门铃就响了，正在看台湾电视剧的小保姆忙不迭地跑过去，隔着大门从猫眼往外瞅了瞅：“谁呀？” “你好，我们是旧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请问麦教授在家吗？” 麦夫人递给丈夫一个苹果：“这才叫自家猢狲自家套呢。” 小保姆开了门，罗大队带着一男一女两名刑警进了家门，麦教授左右各有一名护法，赵祁站在他背后，夏愚思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给累了一天的麦教授捶腿。老花猫左看看，右看看，钻到夏愚思的长裙下面舒服的打起盹儿来了。 “麦教授您好，我们是旧县公安局的，这是我们的工作证件。” 麦教授虚看了一眼：“请坐，几位有何见教啊？” 罗大队将工作证收了起来：“麦教授，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现在有一件案子，可能需要请为我们出些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