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节 缅怀千载

    第二天早上，蝶衣睡过了头。

    一醒来，她见天已大亮已是吃了一惊，再一看枕边空空，不见段延俊的踪影，便又吓了一跳。问了服侍的丫环，只说不知道。她便匆匆梳洗，急急出来自己去各处找，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蝶衣来到饭厅，便听得笑声震天，只见一帮儿女们正围在一处吃早饭，恪文一脸不容商量地非要喂程霄吃，庭羽也有样学样端着个碗，弯着腰拿着勺子，煞有介事地喂辛文宣吃粥。

    程霄脸红得要透血，诚惶诚恐不知所措，文宣则装得像个大爷似的，跷着二郎腿，扬着脸只顾张嘴，时不时地冲庭羽嚷：“吹凉点，你想烫死大爷啊！”

    小昭小目几个女孩儿则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见母亲进来，一伙人连忙收声，站直了身子，一脸老实地看着地面。

    蝶衣茫然地望了一圈孩子们的脸，恍惚地道：“小羽，你爹不见了！”

    庭羽抬头，吃惊地问：“什么？”

    蝶衣望着他道：“我说你爹不见了，他昨晚说去看你，就再没回来了，你见着他没有？”

    庭羽和文宣互看了一眼，摇头道：“我们昨晚没见到爹。”

    文宣补充道：“伯母，我作证！庄主没去我们那儿。我俩一直玩到半夜……”他说着突然嘎然止住，因为庭羽已在他腰眼上捅了一下。

    好在蝶衣心不在焉，倒也没听得真切，否则庭羽的耳朵又要遭殃了。

    恪文听了，放下碗走到失神的母亲身边，一脸严肃地问：“娘啊，你怎么能把咱爹弄丢了呢？”

    蝶衣一听，顿时五内郁结，大光其火地道：“怎么变成是我弄丢的？他一个大活人，又不是个东西！我只是一不留神，就知他去哪儿了！”

    小昭见母亲着急，安慰道：“娘，爹也许是没吃饭就去了公馆吧？”

    几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小目忽然高兴地从桌边跳下来朝门口跑去。

    那里，段延俊正一身灰尘地从外面进来，小目一头扎进他怀里。

    段延俊弯腰把小女儿抱在怀里走进来，似乎心情很不错地道：“哦？大家都在啊！正好今天咱们全家人有些事情要去做。”

    蝶衣见着他，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了，又发现他仍是穿着昨日的衣服，便奇怪地道：“一大早的你去了哪里？怎么不说一声呢？”

    恪文也夸张地道：“是啊，娘还以为你扔下我们不管了呢！你再要不回来，可有好戏看了！”他话一说完，小昭已举起手，照准他的后脑勺敲了一个栗子。

    段延俊微笑道：“今天，你们把手上的事情都放一边，全部随我去天断山的玉龙顶。”

    庭羽一听，赶紧扭转了身子，不动声色地走到远处去喝水去了。

    一直不语的蓝庭辛却走上前来，皱眉道：“爹，天断山的桥还没修好。也不知是怎么的，那桥修的总是毛病百出，不是这里少个绳子就是那里断了个桩。”

    段延俊听了，慢条斯理地道：“说不定是有人不想那桥这么快修好，故意跟你闹着玩。”

    站在一旁喝水喝到走神的庭羽忽然大呛了一口，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咳出声来。蝶衣见状，也不动声色地飘过去，一语不发地替他拍背。

    这边，段延俊又接着道：“你们先吃完饭，然后带着锤子凿子和黑漆就去玉龙顶上。这件事情，我希望由我们自己动手来做，不劳烦仆人和工匠们。”

    程霄也站起来道：“庄主，我也去吧，我已经好差不多了。”

    他原本以为段延俊会不答应，没想到他却点了一下头道：“好，霄儿你也去。”

    辛文宣却赶紧站出来，结结巴巴道：“庄主，那个……我……我就不去了，那座桥高得能吓死我！”

    段延俊应允：“好，文宣你就在家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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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便来到天断山的桥边。蓝庭辛惊奇地发现桥上已搭上六条铁索，上面放了几十块木板搭了一个简易的桥，直通了天断山的天阶入口处。

    蝶衣对丈夫小声地问道：“你昨晚不睡觉来搭桥了？”

    段延俊道：“这只是其一。”

    说着，一家人便互相扶持着，从那摇摇晃晃的铁索桥上过去了，又走了数级台阶，来到了玉龙广场上。

    除了段延俊夫妇以及庭羽，其他人对这里已很陌生了。

    小昭和恪文看着长满杂草碎石零落的广场，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凝重，幼时这里的宽敞与热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年幼的小目并不知这些悲苦往事，她只在睡莲池和杂草之间踢着碎石子，跑来跑去地玩。

    段延俊叫了妻儿们走向旗坛，掀开帆布露出了石碑，众人皆惊讶！

    尤其庭羽和蝶衣更是吃惊，因为这石碑与昨日所见已大大地不同，在它面向大海的弧形外边缘的地上，散落了更多的碎石，原本光滑的石碑上多刻出了几个大字：“缅怀千载，托契孤游”！

    那几个字锋芒遒劲，正是段延俊的笔迹。

    此时蝶衣才明白，昨晚丈夫一夜未睡，便是来到了天断山，一人修了桥，又刻了这石碑。她脑海中浮现他一人在月下挥汗刻碑的身影，也浮现出庭羽孤身在此刻字情形，她也能体会那一锤一凿如同凿在心上的悲痛心情。

    段氏一家人停在碑前，默默地看着这石碑上的名字，谁也不再说话了。

    然后，他们拿凿的拿凿，用笔的用笔，开始小心地在碑上刻字描字。小目也不再玩闹，好奇地走过来看，小昭便领着她，拿着笔蘸着黑漆，认认真真地将刻好的字里填上颜色。

    不久，岛民发现天断山的桥通了，陆续都来到广场之上，开始清理场上的杂草和碎石头，打捞水池里的腐叶。霞光大人也领着贝蓝人一起来了，一些岛民们还带了茶水和食物。

    广场上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喧哗，安静得像是约好了一般，互相帮忙着将玉龙广场细细地清理着，如同清理自己心头沉积多年的忧思悲愁。

    下午的时候，大半的岛民都自发来到这里，玉龙广场也在一天之内恢复了干净整洁，那块碑上的字也在一天之间全部刻完描完了。

    太阳西沉之后，人们还不愿意散去。

    庭羽难得地安静，他几乎一天都没开口讲过话，从头到尾都在默默地刻着字。

    黄昏之时，碑上的字全部刻完。

    庭羽一人坐在天断山的边缘，将双腿伸出去悬在空中，抱着栏杆面向大海静静地发呆。

    段延俊来到他的身边，拍肩示意他看看周围，然后道：“你想一个人扛着把这事做完，自然很吃力。让大家一起来，不就容易得多了？这不是坏事，为何不告诉我们？”

    庭羽皱着眉，一时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