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天涯无双
这碑上刻着的其实是两位故人的名字,其中一位是他多年的知己好友,名叫天涯;另一位是天涯的妻子,也就是来自遥远北国帝王谷的辛无双。 这观澜亭,也是当年天涯一时兴起而建,那时他们都还很年轻,两对夫妻常常结伴爬山来到此处游玩。 只是天涯与无双过早地抛下此生之疾苦,去到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缱绻同游。这花与碑之下也并不是他们的墓,因为这对人见人羡的神仙眷侣似乎早已看透生死,看淡轮回,决意不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无双在去世前就请求段延俊夫妇将遗体火化成灰,撒入大海碧波之中。 那之后没多久,段延俊夫妇实在是怀念心切又无以为寄,便在这观澜台上立了一座石碑,段延俊亲自刻上这四个字,蝶衣则在碑下种上各色鲜花,聊以慰藉他们时不时涌上来的怀念之情。 蝶衣整理停当,站起来地挽着丈夫的手,两人一起默默地看着这石碑。 良久,蝶衣望着丈夫:“你也来过了吧?” 段延俊“嗯”了一声。 蝶衣道:“我也早该来的。” 段延俊道:“不要紧。他们早已不在这里了,这只不过是你我用来怀念他们的。” 蝶衣点点头,侧头看着那遥远的大海,道:“他们现在是在一起的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随着这大海,继续浪迹天涯去了。” 段延俊道:“应该是的。” 蝶衣道:“生死也不能分开他们,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段延俊没出声,表示默认。 蝶衣道:“要是他们还在的话,只怕比我们还要好,你说呢?” 段延俊低头看着她认真地道:“所以,我实在是待你还不够好。” 蝶衣看着他,嗔怪道:“你瞎说什么呢?” 段延俊酸涩一笑,道:“来,过来坐会儿!” 两人离开那石碑,来到亭子中坐下,吃了些点心,便坐着欣赏美景。 蝶衣忽然道:“这让我想起那时候,我天天坐在这里等你回来,白津都快被我看穿了。” 段延俊道:“我失踪的那些日子?” 蝶衣略带哀怨地道:“是啊!不知你是生是死,度日如年,真想从这里跳下去。” 段延俊望着脚下悬崖,笑道:“还好你没跳!不然可就变成天涯无双在上面,我们俩在这下边了。” 蝶衣苦笑道:“唉,那会儿两个小崽子还都在我肚子里呢,我就是再想死也不能跳啊!” 一提起孩子,蝶衣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大半天都没去想起他们了!这会儿想起来,便又担心上了,她伸头使劲地看着东面的山坡山谷,似乎希望能从中找到儿女们的身影,却又实在是看不到。不由得担心地道:“这群孩子,但愿平安去平安回,可不要有人受伤!真是放心不下啊。” 段延俊道:“他们都不小孩子了,站着个个都比你高,能够照顾自己的。” 蝶衣道:“就算是十七岁也不大啊,就算小羽已经十九岁,那也还是莽莽撞撞的孩子一个!你还真放得下心!” 段延俊转头对她道:“你当年不是十五岁就出来闯荡江湖了么?还孤身一人从贺兰山北跑到了大理,女侠?” 蝶衣被他提起旧事,一时百感交集,感叹地道:“我哪知道当年哪来的胆子!后来还不是差点把命送掉了?” 段延俊阻断她的话,道:“应该说幸亏你有那么大的胆子,不然我怎么遇得到你?” 蝶衣听得心头甜蜜,表面上却睨了他一眼,道:“是啊,然后我这辈子就栽在你手里了!” 段延俊打趣地道:“嗯。跟着我虽然有点倒霉,但总比你就这么骑马射箭、牧马放羊地过完后半辈子要好吧?” 蝶衣不在乎地辩解道:“牧马放羊,那也没什么不好啊!” 段延俊拿起她的手,手心手背地看了看,道:“是没什么不好。只是这么秀美的姑娘,放在大漠那种地方风吹日晒总是不太合适,尤其可惜了这双手啊!”
蝶衣脸上泛红抽回手,小声地道:“去你的!给你洗了十年衣裳就不可惜啊?” 段延俊笑了,略带玩味地看着蝶衣此时的神态,突然发现岁月似乎特别眷顾了他深爱的这个女人,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去了,美丽几乎从不曾离开过她,尤其是那股少女时代的纯真与热情也丝毫没有减退,时不时地还会令他怦然心动。 蝶衣在他深情的注视之下,不好意思地故意转过脸去看着远处的海。 段延俊忽然地道:“纳兰婉谊……” “嗯?”蝶衣转过脸来,讶然地看着他:“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段延俊出神地道:“哦,我只是觉得你本来的名字比现在的要好听,不再用了实在有点可惜。” 蝶衣听着便微笑了,她道:“是吗?但我不会再回去了。自打遇见你,我这辈子被分成了两段,之前的那一段,是十五年不曾开心过的婉谊;之后这一段,”蝶衣此时亦心柔似水,深情款款地看着段延俊道:“就全是爱了。” 段延俊伸手重新握住了她的手,道:“若不是遇见你,我这辈子只怕也会很沉闷。” 两人相握着手,深深地看着对方,微笑无言。 过了一会儿,蝶衣向他柔柔地道:“我累了。” “来。”段延俊于是敞开胸怀,蝶衣倚过去,自然地将头靠在他宽实的肩膀上,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段延俊也如从前一样伸手将娇小的她揽在臂弯里,独自一人安静地欣赏前面这美丽的海和新月形的绿岛,远远地可见街上来往的人群,马车时不时地穿梭而过,白津秀美如画,再又看着东边那几座苍翠的青山,儿女们此时也许正在山里某个地方游玩嬉戏。 他安静地坐着,既不想回忆过去,也懒得去思考将来,只全身心地享受这份无比的宁静满足。 因为此时,他要的世界,已全部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