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情
趁他语塞的间隙，陆梦染又问了：“程誉，你是来找我二姐的吗？” 她小他八岁，却直呼其名。这两个字，在她舌尖碰撞，程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有魔力，连他自己都听傻了。 他在商场混迹数十年，情绪早就收放自如。 他伸出右手点在她的额头：“没大没小，我来找你二姐，可她不在。” “我二姐总是这样的，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我都找不到她。”她微微笑的答道。 程誉默然不语，表示赞同，却突然想起，便问：“你吃饭了吗？” 吃饭的地方在江边，程誉驾轻就熟，明显是这里的老顾客。 沿江两岸，霓虹灯此起彼伏的闪烁。从此处看去，整座城被五光十色的灯火笼罩，在幽黑的天幕下，艳色倾城。 农家山庄位于半山腰上，陆梦染趴在窗口边，下面是滚滚的江水。 此时正是饭点，山庄虽偏远，但整个大堂依旧挤满了客人。程誉要了一间包间。 晚间的江风徐徐的吹着，陆孟染舒服的半眯着眼睛，大堂的喧杂彻底隔绝在门外，静谧的屋内只听得见江浪拍打山石的声音。 菜陆续上齐，程誉为她摆好碗碟：“小染，过来吃饭。” 陆孟染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接过程誉递的筷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她像是饿坏了的样子，各种菜色夹了满碟，埋头专心的吃。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程誉心想。 “程誉，你找我二姐干什么？”她喝了一口果汁，开口问他。 “程氏旗下的拍卖行最近有一场慈善拍卖会，想邀你二姐做嘉宾。”他抿一口红酒，告诉她。 陆婉是文物鉴定方面的专家，在这方面是权威人士，她若能受邀，这场拍卖会将会人人趋之若鹜，效果比他们做千百次宣传都好。 “那你没戏啦，我二姐不会去的。她从不参加这样的场合，就算你跟他有那层关系也不行的。”陆孟染咂咂嘴，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又正起身姿，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但是我可以帮你，我二姐对我最好了，我求她她一定会答应的。” 他还是不语，只是微微的笑，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眼睛直直的盯着陆梦染，仿佛早已把她的小心思猜的一干二净。 见对方就是不回应，陆孟染只有继续说：“不过我帮了你，你就欠我一个人情了。你要——实现我一个愿望。”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她黑溜溜的眼珠子仿佛有光，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却又带着一份不安和忐忑。她怕他不答应，心里有些没底。 “好。”没有多余的话语，程誉一个简短的字就答应了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干脆而直接。 仿佛得到一个日思夜想的东西，她满足的表情丝毫无疑的展现在脸上。 “走，我送你回学校。”程誉放下红酒杯，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 吃饱喝足，某人的小主意也敲到了手，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满眼的笑意无处藏，心思给人一览无余的窥探了去。 程誉帮她拿着外套跟在她身后，明明还微微燥热的夜，他却觉得舒服极了。 灯火通明的宿舍没有一点响动，陆孟染徘徊在门口觉得纳闷。下午在琴房她是偷偷溜走的，她怕贸然进去又会被陈安安的碎花小枕砸。 “做了什么亏心事啊，家门都不敢进。”幽幽冷冷的声音乍然从背后响起，陆孟染吓的差点跳起来，胳膊上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陈安安左手端着盆夹在腰部，右手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显然是刚从澡堂回来。她冷淡却又夹杂着凶狠的眼神看着陆孟染，看的她心里发毛。 赶忙递上精心打包的夜宵，陆孟染狗腿的提议：“安安，饿了吧，来，我特意给你买的，我们边吃边聊啊。” “不是吃剩下了给我带回来的吧。”陈安安瞥了一眼白花花的塑料袋，趾高气扬的走进宿舍不想再搭理某人。 哪里还有剩下的，盘子都被我舔干净了。陆孟染欲哭无泪，她饿了一天，有饭吃还会浪费吗！ 清理了一张小桌子，陆孟染将吃食整整齐齐摆好之后，陈安安刚好吹完头发，移驾至桌前。 “和谁去吃饭了？”陈安安拿着筷子左戳戳又翻翻，不错，刚好都对胃口。 被问到的某人端着一杯水反反复复的抿着，含糊的小声回答：“和我姐夫。” “呦，那到底是你姐夫还是你的夫啊？”陈安安咬了一口丸子，看一眼一旁端着水杯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发作的某人，得意的心花怒放。 染染，程誉这个人，你钻进他的心里，可就再也别想出来了。陈安安狠狠的张嘴咬断一块排骨，脆骨嚼得咯吱咯吱响。 吃的这么变态，还没消气吗？陆孟染可怜兮兮的端着水杯，心里在打鼓。 周一陆孟染来找陆婉，翘了自己的课来听陆老师的历史课。 每周只有周一的上午她才能见到二姐，因为历史系同学的课表上，周一上午的课端端正正的写着陆婉两个字。 “无事献殷勤，找我干什么？”一下课，陆孟染就飞奔至讲台，谄媚的帮陆婉拿起教科书和包，示意中午一起吃饭。 陆孟染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可怜兮兮的蹭陆婉的手臂：“陆老师，我真的饿了，赏个脸吧。”她从小就得宠，装一装可怜，jiejie就会心软。 她起了个大早来听课，早饭都没吃。又在教室坐了一上午，真是饿的眼冒金星，又困又累。 陆孟染点了一条糖醋鱼，菜还没上齐她已经忍不住拿起筷子往鱼身上戳去，顺便收获陆婉白眼一记。 “二姐，你下个月有时间吗？”陆孟染埋在碟碗间的脑袋抬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婉将鱼肚上的rou挑出鱼刺，夹进陆孟染的碗里，悠闲而干脆的回答：“我每个月都没时间。” 陆孟染吃了个哑巴亏，自知斗不过精明的二姐，决定不再绕弯子，直奔主题：“那个，上次程誉找你来着，说有个慈善拍卖会想邀请你做嘉宾。” 陆婉不语，默默吃饭，根本不搭理她。 陆孟染觉得头皮发麻，沉默的人最危险了，她决定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个时候，陆婉却突然开口了：“陆孟染，你参与这些事情，陆瑾知道吗？” 二姐轻轻松松一句话，就爆了她的小宇宙。 陆瑾一手掌管陆氏企业，却从不让两个meimei染指其中，不然，剁手！ 所以陆婉选择了一个适合她但绝对不符合她身份的职业，教师。一早就走的远远的，清净。而陆孟染，前方是坦途还是悬崖，都要跨出那一步才知道。 陆婉擦擦嘴，平静的起身走掉。留陆孟染默默流泪准备结账，还剩一半的糖醋鱼都没心情吃了，大眼瞪鱼眼，算了，打包。 ...... 陆孟染最近一直都像是在神游，心思飘远，任谁叫她都要叫好几遍她才能答应。 陈安安一身是汗的从舞蹈室回来，进门叫了她三遍她都像是没听见一样。她歪着头看天花板，仿佛能盯出个洞来。 一个巴掌拍在脑门儿上，陆孟染被一股大力呼的直向后仰去，闷着“哎呦”一声。 陈安安擦了一把脸，对她斜了一眼：“做春梦呢你，想哪个情郎呢？” 你才想情郎呢！你才想情郎呢！陆孟染翻坐起来揉揉脑门儿，心里使劲儿的嘀咕着。对着陈安安呲呲牙表示愤怒，问：“陈安安，你最近练舞练的这么勤快干什么？莫非，情郎要回来了。”她勾勾眼，摆出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 被人调戏心有不甘，她决定要调戏回来。 陈安安有喜欢的人她早就知道，只是从没见过，据说那人出国深造，不知归期。她也总是劝，既然不知归期，那还傻等着干什么，万一人家不回来了呢？ 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啊？她也这样问过。得到的答案是万年不变的模糊，不知道。 既然爱情谈的这样辛苦，那就不要谈了嘛。如果痛苦比快乐都要多，那还要来干什么？别人的劝说听着总是这样天衣无缝，添加到自己的感情里面，就是没有出路。 陈安安没有回答，只是厌烦的摆了摆手，拽起陆孟染的衣角：“洗澡去了。” 陆孟染撇撇嘴，不打算追问。她上半身钻进柜子里拿干净衣物，没有发现身后人的脚步略显轻快。 晚上司机来接她。 陆孟染突然说要回家，接到电话的司机措手不及，不知道这位三小姐又抽什么风。 经过几天的日思夜想，陆孟染觉得她说服不了陆婉的根本原因还是在陆瑾。如果陆瑾不让她们踏进这个圈子，哪怕沾都不能沾，那为什么当初她考大学的时候陆瑾会要求她报金融系呢？如果不打算让她干这一行，当初为什么逼她学不喜欢的专业？她自己想不出答案，决定问个清楚。 坐在车里的陆孟染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仔细研究着措辞，怎样说才能让陆瑾不那么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