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无相道阵（三）
霍川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拍掉身上的尘土，从已经死透的南竹生身上跨过，吐了一口夹着血丝的唾沫，他将手中已经无法修复的铁魁令丢掉，捡起地上散落两边的飞天菱。 霍川摩挲着手中的定坤盘，轻声地嘀咕：“还是你结实啊。” 说完，他便将定坤盘揣到怀里，在草甸上找了个缓坡，盘膝坐下，以恢复枯竭的灵力，想办法化解体内怪异狠辣的那股力量。 霍川动用神识内视体内经脉，惊愕地发现，体内经脉许多都处在断裂的边缘。 一些经脉仍挂着些许黑气，灵力流过时便有一股莫名的阻力将其阻滞，让人有种胸闷的感觉。 霍川深吸一口气，运转赤元诀，开始修复被魔功所伤的经脉。 体内的培元丹依旧在缓慢地释放药力，对他的恢复有所助力。 体内处于撕裂边缘的经脉在逐渐好转，这让霍川放下心来。 然而就当他将注意力放在被黑气包裹的经脉时，他发现赤元诀竟然对黑气无效！ 经脉上包裹的黑气如同缚灵索般牢牢地把住经脉，没有丝毫放松，也不随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霍川已经运转赤元诀将灵气在体内绕行了几个周天，可每每经过被黑气所包的经脉时，灵气的流动速度都会慢下来。 体内灵力运转不畅，如何对敌？霍川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南竹生，如此歹毒的魔功死后都不让他安生。 …… 陷入冥想之中的霍川猛然睁开双目，他的身体慢慢变得发烫，赤红色从他的丹田处一路布满全身。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绵长，眉头皱得比被南竹生所伤时更深。 脸上刚刚生成的细密汗珠便被发烫的体表蒸干，化作丝丝白雾。 体内经脉的黑气不除，霍川便不会善罢甘休，因为他知道后面还会有更多的战斗等着他，内疾不去，如何全力御敌。 他突发奇想，同时运转赤元诀与炎炙诀，想要通过两种功法的相辅相成来化解掉这讨厌的黑气。 霍川运转炎炙诀之后才明白他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 由于体内经脉受伤严重，顶着经脉断裂的风险运转炎炙诀，使得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经脉的伤口扯得更大。 他强忍着剧痛指引赤元诀凝成的赤色小剑在体内游走。 小剑逼近被黑气所缠的经脉，锋刃紧紧贴着经脉外壁向黑气刮去。 霍川神识大开，不敢放松，赤色小剑非常锋利，若一不小心将经脉斩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由于紧张，小剑颤抖一下，将经脉划开一个小口，痛得霍川呲牙咧嘴。 他稳下心神，神识又增强了几分，小剑也变得稳定下来。 运转炎炙诀让体内经脉变得坚韧，然后利用赤元诀去黑气，霍川的想法独到。 古有贤人刮骨疗毒，今有霍川刮脉驱魔，霍川骄傲地想着。 然而他的骄傲并没有持续多久，赤色小剑从附着黑气的外壁处刮过，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黑气自动为赤色小剑让开了路，当小剑刮过，黑气又附着在了经脉上，并没有被赤色小剑“刮”掉。 “南竹生，你大爷的！”霍川再也忍不住，骂出声来。 澄净的夜空中繁星高悬，不时闪动柔和沁人的光辉，草甸中高草深处的小虫仍旧在卖力地勾引着异性，对那个乱吼的“怪物”全然不理。 如今霍川所想的“高招”也宣告破产，不仅有些气馁。 于是他索性静下心来，着重恢复其他伤势，草甸的小虫叫了一夜。 翌日，霍川的伤势有所好转，他起身向着先前自己认定的方向走去，希望能够走出这个草甸。 然而，他低估了草甸的广阔，行了整整一天仍旧没有看到尽头。 傍晚，他索性不走了，盘膝坐下，再次思量体内那些诡异的黑气。 突然，脑中浮现昨日成百只骷髅头撕咬定坤盘所产生的金色光墙的画面，每每接触金色的光墙，那些骷髅头都会被灼伤，伴着刺啦声产生一缕白烟。 难道这化解之法，便是它？霍川看着手中土黄色的定坤盘发呆。 如何才能将这金色光墙度入体内呢？ 自己被金色光墙撑破，爆体而亡的画面一闪而过，让霍川不寒而栗，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将这定坤盘炼成自己的本命法宝呢？霍川想起了当日在秀璇山庄，南竹生凭空变出青冥刀的情形。 霍川在神女门中也看到过介绍修炼本命法宝的玉简，只不过修炼本命法宝有诸多的不利因素，所以修真界很少有人修炼。 本命法宝也是修士的武器，作为本命武器，它能够更好的与修士产生联系。 对修士灵力的灌输响应更为剧烈，在对战中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然而本命法宝是一把双刃剑，在伤及敌人的同时也容易伤及自己。 假如在对战中，本命法宝被毁，其主人轻则境界大跌，重则身陨；而且如果对手耍诈，污了本命法宝，其主人极有可能会不敌对手，败下阵来。 没有修士敢说自己的法宝金刚不坏，没有修士敢轻易将自己的性命与本命法宝绑在一起。 霍川却动心了，落枫城中，定坤救主，抵住众人拳脚，挡住许铢的剑；王府军营，定坤盘接下禹哲利斧，拦住地狱恶犬；秀璇山庄，定坤盘助灭高义，抗南竹生，救赵珂。 霍川没有觉得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于定坤盘有什么不妥。 他盘膝坐下，将定坤盘托在头顶，按着那枚玉简上的步骤尝试将定坤盘收为本命法宝。 他的呼吸渐稳渐缓，一呼一吸微不可闻，恍惚间如同一株小草，成为了广阔草甸的一部分。 霍川灵台空明，体内的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仿佛有种莫名的韵律在引导，就连周围小虫的情绪与心跳都能感知到。 此刻被黑气包裹的经脉中，灵力的流动也通畅了许多，黑气仿佛感受到了威胁，在经脉上缠绕得更紧。 此时霍川丹田之中的气海却不平静，灵气在气海上翻滚震荡，声势颇大。 培元丹仍旧在缓慢地释放着灵力，气海之中的灵力也逐渐充盈，使得海面上浪涌起伏不定，仿佛是暴风雨的前兆。 定坤盘金光一闪，霍川转眼便消失不见。 一座熟悉的草庐出现在眼前，呼吸着灵气充沛的空气，霍川有些抓狂，他没有将定坤盘炼化成自己的本命法宝，却一不小心进入域中。 “吱吱”一直守在草庐边的海猴子，看到主人来了，急忙大叫着向黑海跑去，它被头领小猕派来盯梢，因为有好些天霍川都没有来送野味了…… 不一会儿，小猕便带着海猴群浩浩汤汤地来了。 此时，霍川正板着脸思考自己哪里出了错，才导致自己来到定坤盘的域中。 小猕看着两手空空，面露愠色的霍川就知道他不是来送吃的的。 于是它招呼猴群远远地站着，没有上前打扰霍川。 “再来。”霍川自言自语道，接着便消失不见，离开定坤盘的域。 海猴群看到它们的主人不是来送吃的，一个个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全都转身准备离开，唯独小猕坐在地上，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霍川消失的地方。 不一会儿，霍川又从原地出现，这一次他的脸板得更加厉害，眉头紧皱。 小猕脸上浮现拟人化的笑容，好像他知道霍川会回来，不过它只是偷偷地笑，没有让霍川看到。 海猴群看到霍川又回来了，发出一阵兴奋的喧闹，然而看到他仍是两手空空，就立马安静下来，吱吱、吱吱的不满声此起彼伏。 霍川再次消失不见。 一刻钟后，霍川再次出现到草庐前，脸上完全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好多赌债的表情。 海猴群没有等到吃的，全都离开了，只有小猕仍旧坐在原地，姿势都没有变过。 不知何时小黑来到它的身边。现在的小黑身上带着蓝色的条纹，黑蓝相间，格外奇异。八条腿悠闲地敲打着地面，八只红色的小眼一眨一眨地看着霍川。 就这样，霍川一次一次地在草庐前闪现，一次一次地消失不见。 小猕与小黑一直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霍川，它们安静地呆着没有发出动静。 霍川早就已经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他老脸微红，假装没有看到它们…… 十次、二十次，……一百次、两百次，霍川不停地尝试，每次他都被传送到定坤盘的域中。 他仍不放弃，依旧一次一次地尝试，他在感受与定坤盘沟通时的异样。 终于，小猕与小黑也都放弃，各自离开。 为何每次感受到定坤盘传来亲近之意，我都会被传送到它的域中呢？ 难道它认为我的修为不够？霍川脑子转得飞快，逐条分析他失败的原因。 每当定坤盘震颤得厉害难以驾驭时，霍川都会加快灵力地灌输，试图将其稳定住；每当定坤盘金光暗淡需要灵力时，霍川都加快灵力地灌输。本命法宝之所以能够纳入丹田之内，莫非应该反其道而行？ 霍川再次尝试，定坤盘又一次震颤起来，隐隐有脱手而飞的趋势。 他立刻切断灵气的灌注，没有了灵力的供给，定坤盘震颤得更加剧烈，然而没了动力，它转眼便归于沉寂，只是微微地呼应霍川的召唤。 灵力再次猛然度入定坤盘，定坤盘金光大盛，嗡嗡作响。 然而霍川并没有继续加强灵力，而是缓缓减小灵力的度入，定坤盘金光也越来越暗，仿佛随着灵力在呼吸，渐渐与霍川体内的灵力节奏所契合。 世间万物都有一个度，阵法启动有个度，飞剑伤人有个度，定坤盘收入丹田也有个度，霍川心头渐渐升起一丝明悟。 他丹田内的气海不再狂暴不安，而是按着某种气机在缓慢流转，就连气海之上散乱的灵气都变得温顺，暗暗应和气海的节律。 定坤盘从霍川的手中浮起，悬在他的头顶，缓缓地转动，金光明暗交替，当真如在呼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