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谁是谁的
清和居。 店小二将一个泥瓦罐放在男子面前,特意把缺口转到他的那一边,复述道:“清和居只有用来招待贵客的茶,没有酒。公子若不介意,只把这井水当做酒,瓦罐当做琉璃盏好了。” 男子笑意逐渐加深,手指嵌进缺口。这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换成刀。 “没关系,我为清和居的‘和’字而来,如今已领会,自是不会计较这些。” 店小二自是听不懂弦外之音,只按云殃所教,神神秘秘一笑,退下回话。 这一等,便是日移星转。店小二客客气气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把几套名贵茶具洗净收回盒中,码放在楼梯下方的木柜上。长年独受茶香熏染,木质陈设只因轻微晃动便可散发出清新厚重的香气。 算盘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一张张囊括*消息的纸条被记录在册,下写对应支出的银两。今日前来打听问询的人不少,收入比平常时候增加了七成。与江湖侠客失踪有关的消息标注有特殊记号放在柜上醒目位置处,一来最近为此事而来的人很多,二来以璇玑阁在江湖上的地位有些事情就算不管也要知晓。 从进来到现在,男子始终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他当然没有喝瓦罐里的水,但也不曾开口要过别的东西,只是单纯的坐着。其他客人看他一会儿都会无聊到打哈欠,可他自己却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就差哼起小曲了。店小二见多了这样的人,一时也不觉得奇怪,况且无视人的本事师从龙冉与云殃,虽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也有模有样。 门外路过行人随夜色愈浓而渐渐稀疏,有向内张望者大抵也是好奇今日清和居为何打烊时间如此之晚。 “有吃的吗?我需要去去霉气。”云殃走进来,坐到男子右前方的桌位旁。安排人手接替钱浩,处理遗留问题,加上宿醉带来的疲惫,她现在觉得自己淋一场雨就能长出蘑菇,还是那种颜色鲜艳的毒蘑菇。 男子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昨晚天色昏暗无法看得仔细,今天细瞧,果真如手下所说那般判若两人。容貌改变自是不必说,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她眼角眉梢间的青涩稚气已然褪去,黑眸中蕴藏了浓雾与锋芒,表面看冷淡凉薄,但内里倨傲而凌厉。 过去听说过很多有关她的事情,除佞臣杀权贵,每一件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做得滴水不漏。两年前那场大火震惊天下,他也不例外,并且莫名庆幸少了一个对手。现在看来,是高兴得太早了。 “百里云惜,差一点你就是我的皇后。” 店小二早在放下几碟茶点后就匆匆退去,此刻整座清和居只有云殃与他二人,尾音似有回音。 云殃四下看看,拿起一块茶糕放入嘴中,不予理会。 男子不介意帮她回忆:“当时你的父皇在宫中设宴款待我这个远道而来的邻国太子,赠予珍宝无数,唯有你在我树下透气醒酒时送了我一身的桃花酿。我猜那时候你一定知道,你是两国联姻最合适的人选,一罐酒让我借着宴会的酒劲冲动地拒绝了和亲。可我却没有意识到,你是唯一一个能配得上我的女人。” “韩越,自我欣赏过度了,就是病。”云殃看他一身月白色锦袍,与印象中第一次见面时身着月白色华服的他没有太大分别。彼时这厮还有如履薄冰的危机感,顾忌言语间无形的外交影响,但现在皇位坐稳,两国开战,他倒是可以放心摆出一副“尔等贱民”的嘴脸。 “那时,我可是太子。”他强调。 云殃不以为然:“太子又如何?左不过是丧家犬或是二世祖,没什么好尊贵的。要论豪权,无非决断生杀之事,我能够做到的又有什么稀奇?” 韩越点点头:“是不重要,就算现如今我是皇帝,也依然要向你求助。” “两年前我就定下规矩,璇玑阁不得参与国事。清和居的‘和’,与国无关。”云殃说,“你如今为乾凌国的皇帝,来求一个于宸昭而言无关紧要的‘死人’,未免太过荒唐。” “你知晓乾凌的近况,我无心战争,更无意威胁宸昭。照如今形势发展下去,胜算在谁手里你必然看得清楚。” “你的意思是,要我进宫把剑架在百里宸的脖子上?”
“不,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韩越站起来,走到云殃身侧,弯下腰在她耳边说道,“号令颜骥大军的兵符,只要你拿出来,百里宸必定退兵。” 云殃看着他,笑不达心:“我没有。” 由此,便再没有什么好说。 深巷院墙间,夜明珠的光芒照亮画卷上所绘女子的容貌,竟与龙冉有五分相似。君澈打开火折子,直到画上女子的笑容卷曲化为黑色碎片才松开手任其坠地化为灰烬。 富甲一方的大家族是吗?终是倾家荡产为他人做了嫁衣。 君澈将银票交给身边人,眼眸中火光跳跃。 拔剑出鞘,一剑封喉。 手中银票散了满地,被血浸湿。 月光清冷,一道身影仿若从圆月中而来,剑光刺眼。君澈脚下步法从容,躲过致命一击,飞身跃上屋檐。背光之处,鲜血自嘴角缓缓流下。 体内真气逆行,当真不是一个好时候。 他右手持剑,抵挡来者压倒性的攻击。屋顶砖瓦碎石滚落,一黑一白,难舍难分。退至佛寺高塔之上,没有人知道谁的剑风砍断了塔柱,东南半角霎时坍塌。砖尘飞扬间,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带引他后退数步,自雕栏一跃而下。背后,百年古塔轰然倒塌,尘土漫天,地动天摇。 他捂着胸口,弯腰吐出一大口黑血。 身后宝剑携卷杀气刺来,紧握着他的手松开,转身张臂挡在他身前。那一瞬间,心跳呼吸停止。 剑尖刺进衣物,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 韩越利落收剑,掸去月白长袍上的灰土,笑得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