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码头之夜
大火持续了两天两夜,所有能烧的,全都化作了灰烬。 黎塘带着狗蛋儿先走一步,白宸留下来做委托内容的善后,那些被烧死的冤魂,要是任由他们在阳间飘荡,怕是会出岔子。 为了避免被军官发现行踪,黎塘一路徒步行走,想尽办法避免与他们撞面。 哦,当然,除了狗蛋儿,跟着黎塘回去的,还有一只鬼——徐晟涵。 关林村没了、白瑾梅的魂魄没了,他也就没有了可以去的地方,倒不如跟着回灵魂当铺去,以求得个解脱。 白宸追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随身携带的琉璃瓶内,从原本洁净的柔光,转眼化作了灰黑色的污秽物。 “阿凝怎么样了?” 入夜,几个人在民办的旅店中住了下来,附近靠海,渔船居多,到了晚上岸边上也都是人,还有来往的船只。 晚风吹来一阵阵的清凉,带着丝丝海的味道,黎塘靠在码头的桥上,看着黑色的海面上,星星点点闪烁着的渔船的灯光。一动不动,就像化作了一尊雕像。 白宸递了一瓶白酒过去,一个翻身坐在了黎塘边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不知道。”自他出来,也有一段日子了,只知道走的时候,阿凝并无大碍,接了一项委托,跟人走了,至于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一点都不清楚。 白宸喝了一口手里的酒,晃了几下,肩膀撞了黎塘一下:“我就问一句,你还不乐意说了?装什么蒜呢?” 那时候黎塘快要断气的时候,阿凝那个反应,他又不是没见过,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现在,他不过是问一句,想知道笙哥是不是已经放过阿凝了,这小子还不乐意说了? 这也忒小气了,想当初,他可是顶着被笙哥责骂的危险,下去给他上药的。 “我真的不知道。” 黎塘随手敲开了酒瓶,痛饮了一口,白酒顺着喉咙下去,一股火辣辣的味道,差点被呛到,随后又只是安静地看着海面,一言不发,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码头的船只来来往往,一声声鸣笛声不绝于耳,其中夹杂着苦力们的各种抱怨和路边小摊贩的叫卖声。 “得得得,你不说算了。”白宸摆了摆手,晃着脑袋,显然有点喝多了,说起话来,也不经思考,“你说说,就你这样,整天拉着张脸,就跟谁欠你似的,阿凝怎么就看上你了?”过会喝了一口,又喃喃补了一句,“我是真的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好像是沉默了好一会,才想起要说话,不过说出来的东西却让白宸气得不行。 “你不明白谁明白?你小子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白宸一瓶白酒下肚,就醉醺醺的了,靠在桥墩上,时不时推黎塘两下,真是嫉妒啊,凭什么黎塘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想要的,他就不行? 比起黎塘这张臭脸,他到底哪里差了? “你喜欢阿凝?” 黎塘仰着头,看着夜色的宁静,星星点点,趁白宸发愣的时候,又喝了一口,白酒滑进胃里,一阵阵地发着热。 “喜欢啊!”白宸坐了起来,挺直了后背,伸了伸手臂,活动着筋骨。 “有多喜欢?” “反正比你小子要喜欢得多。”白宸有些不爽地嘟囔了一句,过后又眯着眼睛看着黎塘的侧颜,很久才问:“我救你一命,你会把阿凝让给我吗?” “不会。”几乎是脱口而出,想都没有想,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白宸听见,淡淡的,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 白宸摇着头笑了几声:“你回答得这么快干什么?”一只手搭在黎塘的肩上,“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放弃,等哪天阿凝喜欢上我了,你想不让都不行。” 黎塘没有回答,或许吧,可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早就应该来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俩一直是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明明连共处一室都做不到,却还死守着那个莫须有的名分。 见黎塘发呆,白宸抢过他手里的酒瓶,又痛饮了一口,晃着酒瓶,意识朦朦胧胧的,说起话来,更是不计后果:“你知道阿凝有多恨你吗?”
“知道。” 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淡的,只是脸色不太好看,黎塘皱着眉,看着醉醺醺的白宸。突然被告知十八年前的事情,这小子心里不好受,是自然的,可喝多了,找他来撒酒疯,是几个意思? “知道还这么横?”白宸又是对着黎塘的后背拍了一下,似乎是在发泄不满,“女人啊,就跟花一样,你得把她捧手心里护着,你要是犯错了,就得立刻改。她开心了,你要哄着,她不开心了,你更要哄着。像你这样的,真是想不通,怎么还会有人稀罕的?” “你听谁说的?”就白宸这脑子,也没见他喜欢过什么姑娘,更别说是自己悟出这种事来了。 “这码头上的大哥,可不都这么说吗?” 来来往往的码头上劳作的工人,哪个不是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靠着点微薄的收入,能讨上老婆,这都是万幸了,哪还有不珍惜的道理? 黎塘任由白宸拽着自己发着酒疯,他到底在做什么呢?自己都说自己是复仇的鬼魂,又何必惺惺作态,自以为深情地拖着阿凝? 再说了,那件事情,就算阿凝心软,原谅他,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就在这双手沾上了不该沾的血,他就失去了把握未来幸福的权利。 “如果……”黎塘突然开口,似呢喃一般,“我是说如果,我能把阿凝让给你,你会对她好吗?” 闹腾着的白宸以为黎塘开玩笑,刚想调侃回去,却看到他认真的表情,收了手臂,叠在胸前:“当然会。” “多好?” 黎塘转过脸追问,就好像只要他决定了,阿凝真的会接受白宸的心意。 “能有多好,就有多好,哪怕是这天上的星星,要是她想要,我也会给她摘下来。不会惹她生气,不会让她难过,不会让她流一滴眼泪……”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散在风里,消失在这喧嚣却平静的码头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