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无奈
前前后后忙活了将近两个月,这期间还将百年来的地方志翻了个遍,就得了这么个结果。 大堂哥二堂哥这几个略为年长的考虑的更多一些,不免忧虑,其实也是不甘心。就计划一壁念书,一壁深入调查下去。 却是怀揣着阻住乡间衰落的理想的。 不敢说想要重振乡间往日的荣光,只希望衰落的脚步,能够慢一些,再慢一些。 乡间把精心培养出来的子弟送出去,结果连人都收不回,这未免太过悲哀了。 而几个小的却是垂头耷脑的,暂且还提不起精神来继续,来挖掘内心所想。 当然,这其中也有经由秦连豹最后裁定,小东西们打的东道,被判了个平手的缘故在里头。 兴兴头头两个月,结果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这种软绵绵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只方庆小麦则因着家去过年的缘故,并没有参与到最后,也恰好错过了结果的公布。 翻过年复又过来念书的辰光,眼见四堂哥同丁香几个俱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自是唬了一大跳,都忘了询问结果了,先问他们怎的了? 就担心他们不在的这一个月,家里头又横生事故。 是的,就是“家”。 一锅饭吃了这么些年,他们最为恣意最为快活,同样也是成长最快的辰光都是在秦家度过的,甚至于还曾共患难,哪怕多年后再想来都是热血沸腾,其实方庆同小麦早就打心里将秦家当做家,把秦家这一串小小子小丫头当做嫡嫡亲的兄弟姐妹了。 其实真个说起来,若以常理来论的话,其实以方庆同小麦的年纪,已经可以成家立业顶门立户了。 只是因着种种原因,兄弟俩的媳妇儿暂且还没有着落。反正家里头也不急等着他们赚钱回来开销嚼裹,方良就属意他们再跟着秦家多念两年书。 其实说是跟着秦连豹念书,但实际上,也不单单为了念书。毕竟这兄弟俩念再多书,也下不了场考不了状元。 可方良早就看明白了,秦家本来就不单单只教孩子们念书写字。 就拿方庆来说好了。 方良这个当老子的说句实在话,没把方庆丢到秦家教养之前,这臭小子,浑身上下,怕也就一张嘴能瞧的。 其实他也大差不离的,到底打小在这大杂院似的群房里头长大的,鉴貌辨色,见人说人说见鬼说鬼话,根本不用人教,打从会说话儿起就有这样的本事儿了。 尤其方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说惯道,最会逗人开心。 也算当得起一句聪慧机敏了。 可自打去了秦家念书,这一年一年的,除了能动嘴,还能动上手,动上脑子了。 倒不是说方庆如今能给家里修补门窗、翻新桌椅、粉墙砌砖甚的,也不是说他眼里有活儿、手上有活路。 方庆以后既不会干木匠,也不会当泥水匠,方良并不需要他面面俱到,甚的都懂。 这不可能,也没必要。 又不是人人个个都是秦老爹,手里头捏着全套的活路。 但让方良感触颇多,也颇为安心的是,方庆已经在秦家千锤百炼,锻炼出了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了。 世上的事体都是共通的,他再是不必担心脱籍之后,方庆不能顶门立户了。 而方庆同小麦虽然嘴上不说,可这兄弟二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他们在秦家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必然是过一天少一天,顶破了天,也就这么一两年的光景了。 自然加倍珍惜。 同时也真心希望秦家能够无灾无难,希望阖家老少都能够平安顺遂、幸福安康。 这还不是全部,其实他们二人的内心深处,还有他们暂且还不曾完全意识到的一点,那就是他们其实还希望兄弟们能够实现压在他们心头的那个梦想,希望他们能够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听说四堂哥同丁香几个都是因为调查结果而沮丧,家里头一切安好之后,方庆同小麦俱是松了一口气。 转过头来,小麦不由同文启讨论起了缘由来,二人神色肃然。 而方庆自然不免得意的。 他都没想到自个儿随口一句话,竟然就能切中事实。 不过他家去过了一个年,心思已经淡了很多了,如今最关心的还是家里头即将要下场考试的四堂哥、五堂哥、七堂哥,以及罗冀。 “紧张吗?”问着他们,实则他心里头还真是替他们捏把汗的。 四堂哥不以为然,下巴微扬:“这有甚的可紧张的,我们可是要像二姐夫一样,过五关斩六将,站上金銮殿的人!” 一旁的五堂哥朝天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不为别的,就怕自己一旦开口,一不小心,就要忍不住戳穿他。 也不知道是谁夜里头做梦都在射箭跑马的! 七堂哥却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道:“哥哥们都有人陪,可我就一个人下场,还确实有些紧张的。” 呃,还有害怕! 再过半个月,七堂哥就要下场参加文举了,家里头今年还真就他一人下场。 或是因着他年岁上头比花椒略大些,可实际上却一直受到花椒的关照,所以性子上头,确实不如一众哥哥们皮实、出趟,遇事儿也没有哥哥们镇定。 当然,上头哥哥们实在是太过皮实泼辣,这也是一个原因。 方庆就安慰他:“这有甚的紧张的,县试的试题,还能比姑丈同大哥给你出的题目更难吗?” 七堂哥直点头:“三叔同椒椒也是这么同我说的,让我当做月课待,别太当回事儿。” “这就对了。”方庆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脑门,又去看罗冀。 自打罗氏将罗冀认做内侄儿之后,方庆按着亲缘关系就一直把罗冀当做嫡亲堂兄弟来对待。 虽说方庆从未见过自己远在京城的嫡亲堂弟,可秦家的堂兄弟怎的相处,他看都看会了。 可相应的,一想到罗冀马上也要下场武举了,他这心里自是比他自己下场还要紧张的。 不过说句实在话,罗冀自个儿也紧张。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辰光的事体都忘得差不多了,可罗冀可以肯定,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下场参加武举。 直到旧年秦连豹同陈师傅问他,今科愿不愿意同四堂哥五堂哥一道下场试一试身手。 他当然愿意。 只又担心到辰光失利,让家里人失望。 点了点头:“是有点儿。” 方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紧张甚的,你可是陈师傅一手调教出来的。”还道:“何况又不要你同表姐夫比,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像表姐夫一样过关斩将的,你只要同表姐夫的徒弟——小四小五较量较量就成了。” 四堂哥就一巴掌拍在方庆的肩膀上:“我们兄弟又不是没有真枪真刀的比划过,虽说路数不一,却也势均力敌。而且李家姻伯父说了,相仿年纪的考生中,没几个能是我们的对手。” 不过话虽这样说,家里头头一遭有小字辈下场武举,阖家怎的可能坐得住的。 何况七堂哥顺顺利利的过了县试,虽然名次中不啷当,不好也不坏,但也要在四月里参加府试。饶是家里头在应对科举上也算经验丰富的了,也不免有些两头烧的感觉。 一众女眷们顿顿都记得给他们补充体力精力……秦连豹陪着七堂哥,手把手的给他解决一切难题。秦连熊那厢则是隔三差五就有关于竞争对手的内幕消息带回来,饶是李巡检也三天两头的往秦家跑,给四堂哥三个支招。 科举考试其实同这世上大多数事体一样,又不一样,因着更加考较临场发挥,所以除了讲究个真才实学之外,还得尤其讲究谋略。 关键时候得懂得果断取舍,方能考出好成绩。 这可是等闲不会外传的家传心得,四堂哥五堂哥同罗冀都从秦连豹那听说过些许关于念书下场的心得,自然知道兹事体大,牢牢记在心上。 待到临下场之前,莳萝舒秉庚两口子,还有茴香,又都带着孩子过来探望他们,给他们鼓劲儿。
小姐妹们,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凑在一起说说话儿。 说到话头上,茴香就悄悄告诉姐妹们:“我听我公公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要小四三个不出甚的差错,一个武秀才的功名应是稳稳的……” “真的吗?”丁香一蹦三尺高,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喜来形容。 虽说她打小就同同年的四堂哥五堂哥不对付,一天不斗嘴都不得劲儿。可不得不说,感情也是最好的。 当然,这样的感情外露,也就是在姐妹们面前。若是四堂哥同五堂哥站在她跟前,她不嘲讽上两句,就是对他们客气的了。 只丁香一根筋,还有香叶亦是不会拐弯儿,都以为李巡检在说四堂哥三人功底扎实。可莳萝,还有花椒,却都听出了茴香这话儿里的言外之意了。 莳萝忙问茴香:“这话儿怎的说?” 茴香就压低了声音,颇有些无奈地道:“这话就得从那个‘单只手’说起了,因着他同那个‘小白龙’两帮伙被兜底剿灭了个干净的缘故,咱们莲溪周遭好几个府县的父母官在旧年的考核上都被评为上等,不是上中就是上下,似乎还有上上的……” 说着又道:“所以虽然没有明着说,可只要小四三个内场程文文理通顺,外场大差不离,应该就能过关了。” 莳萝听着神色一松,丁香却结巴了起来:“这,这,这不是作弊么!” 又一摸脑袋,转过头来问花椒:“椒椒,有个词儿怎的说来着的?就是说行贿录取的。” “是不是‘请托’?”花椒脑子里已经冒出了这个词儿来了。 丁香重重点头:“对对对,就是‘请托’。” 花椒已是摊手道:“可咱们并没有行贿,通过关系贿赂考官呀!” “也是哦!”丁香嘟囔了一句。 可这心里还是不得劲,这样一来,就算中了武秀才又怎样,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耷拉了肩膀。 香叶就看了看花椒,又看了看丁香,她还没听明白。 莳萝已经搂了丁香的肩膀道:“又在瞎想甚的呢!我虽然没有亲见过,却也知道不比文举,武举考试,不管是射箭也好跑马也罢,那可都是真枪实刀的东西,哪一样是能做得了假的?就算找人代考,那还得乔装打扮呢,大伙儿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哪有这样容易就蒙混过关的。”又含蓄道:“何况咱们家小四小五还有小冀的功底在这里,未必需要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丁香抬起头来。 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莳萝,又望了望茴香。 就见茴香亦是点头:“大姐说的对,我婆婆也是这样说的,‘不指望他们放水,只求能给小四他们一个公正的成绩,别叫他们被人算计了去就成了。’” 丁香一时没有回过神来,香叶亦是更加糊涂了起来。 不是下场武举么,跑马射箭的比试就行了,怎的还要“算计”呢! 花椒耷拉了肩膀,已经明白不过顺水人情而已了。 即便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明白,这个世界永远不是非黑即白,中间更多的还是灰色地带。人也不是非善即恶,事情也不是非好即坏。 可还是不免想起丁香以前常常抱怨的一句话“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管那些个可以轻易左右旁人命运的人怎的说怎的做,又是算计又是防备的目的何在。不管我们是能够理解但不能接受,还是不能理解但只能接受,我们都只能接受。 三言两语地解释给丁香同香叶听,两人恍然大悟,却齐齐撇了撇嘴,丁香更是嘟囔了一句:“真是没劲儿!” 可莳萝已经问出了似乎更加没劲儿的一桩事儿,问道茴香:“妹夫那里可有消息了?” 三个叽叽咕咕说着小话的小丫头齐齐抬起头来,就见茴香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还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