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山中酒肆
吴秋遇和小灵子见众人都走了,也从树后转出来。吴秋遇说:“咱们离开五台山的时候,丘大侠他们是和我师父在一起的。他们现在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我师父来了没有。”小灵子说:“他们三个是闲人,嵩山有这么大的热闹,他们当然会来看。你师父……就不知道了。咱们跟上去看看。如果你想知道,可以问问他们。”他们两个便远远跟在乡野三奇的后面,往山下走去。 乡野三奇从太室山下来,来到太室山和少室山之间地势相对平缓的地带。那里竟然有一处酒肆,高杆上悬挂着幌子,写的是“杏花村好酒”。闻到酒香,陈康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丘壑和胡大夫相对一笑,也跟着走了过去。 小灵子嘀咕道:“他们倒熟门熟路,一说要喝酒,马上就找到了卖酒的地方。”吴秋遇有些纳闷:“想不到这山里也有卖酒的,平时会有很多客人吗?”小灵子听他一说,也稍稍愣了一下,但马上说道:“也许是人家听说嵩山会来很多人,特意来这卖几天。你看那个酒馆像不像是新搭建的?”吴秋遇抬眼看去。那里说是酒肆,其实更像是一个卖大碗茶的茶摊。地上支着布篷,摆着十几张桌子,好几张桌子旁边都坐了人。后面是用木板搭建的几间棚屋,房根堆着数十坛没拆封的酒,旁边还扔着十几个空坛子。 吴秋遇疑惑道:“丘大侠他们怎么会想到这里有酒家呢?”小灵子说:“说不定他们早就在这里喝过酒了。刚才下山的时候,他们可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往这边来了。”吴秋遇点了点头。 乡野三奇走过去。崆峒派的人也在。沙四海看到乡野三奇,尴尬地站起来,冲他们笑了笑。丘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径直从旁边走过去,胡大夫和陈康微微一笑,也跟着走了过去。三个人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 有伙计看到乡野三奇,马上殷勤地给他们上了两坛酒。陈康问:“你家主人呢?”伙计说:“说是过两天人还会更多,怕桌子不够,下山去置办了。”陈康点了点头,说:“好了,你去照顾客人吧。”那伙计便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小灵子和吴秋遇相互看了看,见彼此的装扮尚好,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这才放心地走过去,在离乡野三奇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张空桌子,在旁边坐下来。有伙计拿了一坛酒过来,并摆上两只碗。小灵子说:“酒就不要了。你们这儿有没有吃的?”伙计说:“这位小爷不来点儿酒?我们这可是山西杏花村的好酒。”吴秋遇摆手道:“不用了。有吃的就行。”“吃的有,不过都是下酒菜,只有牛rou、大饼管饱。”小灵子说:“那就上半斤大饼、半斤牛rou。”“好嘞。”伙计拿起两只空碗,抱着酒坛子转身走了。 刚才吴秋遇和小灵子跟伙计说话的时候,陈康听声音觉得有点耳熟,不禁往这边看了一眼。小灵子发现陈康在看他们,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声音忘了掩饰。不过陈康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见到他们二人现在的样子,没认出来,也就转回去继续喝酒了。小灵子暗自吐了一下舌头,赶紧凑到吴秋遇眼前,提醒他说话的时候注意。吴秋遇也才意识到这一点。 小灵子刚刚坐好,忽然瞥见隔两桌也有人在往这边看。那张桌边坐着两个人,都是侧对这边坐着。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老者,顶上已经秃了,看上去得有六七十岁,却是满面红光,气色很好;另外一个是书生模样,四十多岁,文质彬彬,轻轻摸着颌下的胡子,正笑眯眯地望着小灵子。小灵子瞥见了,不禁吃了一惊,赶紧低下头,快速换到吴秋遇的另外一侧,背对着那边坐下。吴秋遇惊讶的问道:“灵儿,你这是……?” 小灵子赶紧示意他不要出声,又紧张地望了望乡野三奇,见他们正在大声说笑,并没留意这边,才小声对吴秋遇说道:“在这里不要叫名字,免得被他们听见。咱们尽量少说话,说的时候也换个声音。”吴秋遇憨笑着点了点头:“我忘了。你怎么挪到那边去了?”小灵子说:“刚才那个板凳坐着不舒服。这个好些。”吴秋遇看了看小灵子刚才坐过的板凳,还伸手摸了摸,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也没再多问。小灵子见了,冲他调皮地笑了一下,也没再解释。这时候,伙计送来牛rou和大饼,两个人都饿了,便闷头吃了起来。 乡野三奇很快就把桌上的两坛酒喝完了。陈康招呼伙计:“酒没了!再来几坛!”伙计犹豫了一下,还是殷勤地送过来两坛。陈康说:“你一次多拿几坛,免得又要叫你。”伙计堆笑道:“我知道您是海量。这就已经不少了。不是担心您的身体嘛,我怕主人回来责怪我。”陈康笑道:“你放心,我这肚子,再喝几坛也没事。你要是想给主人省几坛酒,我也不难为你。哈哈。你去吧。我们先把这两坛喝了再说。”伙计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去伺候别的客人了。 跟他们隔着一桌,桌边坐着三个人。一个留着小胡子,像是其中的长辈,刚才听到陈康的话,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一名弟子小声说道:“看他吹牛。一会就要躺在地上了。”舌头已然发短。另一个已经醉了,抬手晃了晃,话还没说出来,便伏在桌上睡了。小胡子瞪了他一眼,没有做声。伙计上前问道:“要不要抬到旁边去歇息?”小胡子喝道:“不必!” 喝了几轮,陈康又倒了三碗酒,与丘壑各自干了,齐声道:“果然好酒!”胡大夫只喝了一半,便放下碗,摇头道:“我已经差不多了。大哥,三弟,你们喝吧。”陈康笑道:“二哥,这半碗怎么也得喝完吧?”胡大夫无奈,只好把碗里剩下的酒也喝了,擦了擦嘴,开始找伙计要东西吃。 崆峒派陆续有几名弟子喝多了倒下。沙四海上前对乡野三奇说道:“三位慢慢尽兴。沙某有几个弟子不争气,我得带着他们走了。”陈康大啦啦说道:“好走,好走。”丘壑与胡大夫只微微点了点头。沙四海命弟子将醉倒的弟子扶了,准备带人离开酒肆。 两个赤膊汉子后背大刀,敞胸露怀,说话瓮声瓮气的。就是吴秋遇和小灵子在城外遇到的那两个骑马的汉子。其中一个手臂横在桌边,低声劝道:“师兄,差不多了。莫耽误了正事。”另一个将脚提在板凳上,开口笑道:“师弟放心。我喝完这第十碗,咱们就上路。”说罢,又将半碗酒倒进嘴里,一抹嘴,笑道:“真是痛快!小二,收钱。咱们走!”说完,在桌上丢了酒钱,二人便起身离座。他接连喝了十碗,走路仍不摇晃。伙计不禁赞道:“大爷好酒量。”那人笑道:“今日有事。若不然,喝你一整坛也说不定。”他那师弟倒有几分醉意,笑着摇了摇头,自叹不如。 忽听旁边有人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在山上见到那两个后生,应该是嵩山派的人,难怪衣裳看着眼熟。昆仑兄,你对他们还有印象没有?”说话的正是那个刚才盯着小灵子看的书生模样的人。对面的秃顶老者点了点头:“嗯,像是嵩山派的打扮。咱们已经十多年没跟嵩山派打过交到了。青羽老弟,难为你还记得嵩山派的打扮。”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因此刚才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一听有人提到嵩山派,在场众人全都安静下来。两个赤膊汉子本已离开桌子,相互看了一眼,竟又走回来,坐回原来的位置。沙四海刚刚与嵩山派弟子交过手,急于摸清对方底细,便令大弟子卢崖率众弟子先去安置,自己则站在那里,转身看着。吴秋遇和小灵子见众人有如此反应,也不禁心生好奇,静静的听着。 那个叫青羽的人慢慢说道:“嵩山派鼎盛之时,高手众多,名震江湖。我跟他们有过几次交往。只可惜,高手一多,便互相不服,为争个掌门之位闹得四分五裂。经过武林至尊翁求和以及少林、武当等各派老前辈的居中调停,掌门之争总算尘埃落定。韩禅接任嵩山派掌门之后,好几个师兄弟不服气,赌气出走自立门户。老君山的谢平便是其中一个。嵩山派的实力明显削弱了,在江湖上的影响也大不如前。后来,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韩禅的二师兄鲁千山忽然带着近一半的嵩山派弟子,星夜下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我也曾跟嵩山派的人问过,可是他们始终讳莫如深。这也成了江湖上的一桩悬案。” 包括沙四海在内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嵩山派曾有这许多变故,都不禁开始打量说话的那个读书人,猜测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吴秋遇也觉得很好奇,扭头张望着。小灵子却只顾闷头吃东西。乡野三奇刚刚见过嵩山派的弟子,想起陈青说过的话。丘壑转身说道:“先生好见闻,竟然知道嵩山派这么多往事。我听说,鲁千山带人下山是为了报仇,只因出师不利,便没有再回来,而是散乱各处。”秃顶老者和书生扭头看了丘壑一眼,并没有多做理会。 那书生继续说道:“江湖上也有这种传闻。想那鲁千山武功不弱,带走的一批人也实力不俗,想不到竟然被人轻易消灭,忽然就销声匿迹了。老兄以为这是何门何派所为?”秃顶老者说:“论实力,中原武林也只有少林、武当、丐帮可以和当年的嵩山派相提并论。想那少林、武当乃武林正宗,此事断不会是他们所为。丐帮向来懒散,没有野心,不至于集结起来和人拼命。至于其它门派,多是不入流的,想干也未必干得成。” 秃顶老者随口说出一句“不入流”却惹恼了旁人。跟他们有一桌之隔的小胡子忽然站起来,冷冷说道:“何为入流?何为不入流?要你这老家伙随便乱讲?” 秃顶老者只瞥了他一眼,竟不理睬,继续对书生说道:“崆峒派虽行事张扬,却没什么野心,也少有出色的人才,不会有太大的作为。”沙四海听得刺耳,不禁一皱眉,刚要回来找秃头老者理论,却瞥见乡野三奇,想到刚才的经历,便暂且忍住了一口气。仔细想想,自己乃崆峒派掌门之尊,竟连嵩山派的年轻弟子都不能轻易拿下,武功修为确实不高,不由得暗自摇头。小灵子看到沙四海的反应,暗自觉得好笑。吴秋遇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 秃顶老者继续说道:“衡山派虽缺乏前辈高人,但后起之秀甚多,在江湖上名声不错。嵩山派之事,他们自然不会掺合。”两个赤膊汉子听了,迈步走了回来。稍稍年长那个大个子开口说道:“前辈这话不错,不过也不全对。”“哦?”秃顶老者上下打量着他们。那二人抱拳说道:“衡山派弟子童大钧、劳凯见过前辈。”秃顶老者看着他们:“你们是衡山派弟子?不错,不错,到底是文开山调教出来的,懂得尊敬老幼。不像有些人,眼里完全没有规矩。”小胡子当然听出秃头老者是在说他,瞪着眼站起身来,见根本没人看他,便只得又无趣地坐下。 秃头老者问刚才说话的衡山派弟子童大钧:“你倒说说,我刚才说的哪里不对了?”童大钧说:“老前辈说嵩山派的事,我们衡山派不会掺合。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嵩山派弟子下山后遭遇不测,确实与我衡山派无关。只是这嵩山派的事,我们衡山派却不能不管。衡山派与嵩山派世代交好,我们师祖、师父听闻嵩山派出了事,都颇为惋惜,恨不能马上查出真凶报仇。可惜……正如这位先生刚才所说,嵩山派的人对那件事始终讳莫如深,我们师祖有心帮忙却根本无从下手。” 那书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件事说起来真是蹊跷。不过,你们衡山派的文掌门能有这份心思已经不错了。嵩山派如果还在,也应该为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乡野三奇听了,也不禁点头称赞。童大钧说:“嵩山派还有人在。不瞒两位前辈,我等便是奉了掌门师祖之命,寻找并保护嵩山派失散的弟子,以免他们再遭歹人的算计。”秃顶老者点头道:“如此甚好。”童大钧拱手道:“老前辈,刚才晚辈打断您的说话,实在抱歉。您继续讲吧,大伙还都都等着听呢。”其他人也吩咐应和:“是啊,继续说吧。” 那书生看了看众人,先提起话头:“近些年好像青城派发展很快,似乎也有些实力。”秃顶老者摇头笑道:“青城派不行。二十年前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想对付鲁千山带领的嵩山派弟子,连当帮凶都不配。这几年虽然长进了些,但还是没什么大出息。”那个小胡子见秃顶老者和书生只顾与衡山派的人谈论嵩山派的事,与自己无干,本已闷头喝酒,此刻听二人说到青城派,而且秃顶老者还语带讥讽,不禁又站起来,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闲汉?竟敢对青城派指手划脚!” 小灵子低声说道:“看见没有,那个小胡子是青城派的。他马上就要倒霉了。”吴秋遇傻傻地问道:“谁要倒霉了?你是说那个小胡子,还是那位老人家?”小灵子笑道:“当然是小胡子。”吴秋遇问:“你怎么知道。”小灵子神秘地一笑:“你看着吧。一会就知道了。” 秃头老者明知小胡子是青城派的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说道:“青城派虽然不济,却颇有几分野心,恨不得天下的名门正派都灭绝了,好由它主宰武林。可惜呀。”那书生问:“可惜什么?”秃顶老者说:“可惜他们只能在梦里过过瘾,自己爽一下便罢了。哈哈哈哈。”众人见他明知有青城派的人在场,还大肆挖苦,只怕有热闹看,也都跟着笑起来。小灵子偷偷回头看了一下,见那书生没有在看她,才慢慢转过身来,等着看热闹。 小胡子气得跳出来,“仓啷”一声拔出长剑,一边往前走,一边怒吼道:“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我看你是找死!”仍然醒着的那名青城派的弟子也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跟着走过来。秃顶老者不愠不怒,笑着说道:“大家都在喝酒,你耍刀弄剑,上窜下跳的,实在是不合时宜。哎,不对呀,青城派的成不休何时变成这个鬼样子了?”小胡子更加愤怒,手提长剑冲上前,尖声说道:“老东西记住了,今天杀你的是青城派的图宝盖!到了阴间告状的时候,不要诬陷到我掌门师兄头上!” 书生在一旁劝道:“算了吧,把剑收起来。就算是你师兄成不休来了,也未必敢和昆仑叟动手。” “昆仑叟?”小胡子图宝盖不禁倒退了两步,手中的长剑都在抖动。 乡野三奇一听,那秃顶老者竟然是昆仑叟,赶紧放下酒碗,往这边看来。衡山派的童大钧、劳凯更是诚惶诚恐,不停地躬身点头,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图宝盖身后的那名青城派弟子已经醉了七八分,没弄清状况便晃到近前来,指着昆仑叟骂道:“老东西,你竟敢辱我青城……”图宝盖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童大钧一把将那个青城派弟子揪住,喝斥道:“你怎敢对老前辈无礼!”图宝盖见自己的徒弟被衡山派的人拿住,正好将怒气转到他身上,尖声叫道:“你不过是区区衡山派的弟子,竟敢欺辱我门下弟子,全不把青城派放在眼里么?”童大钧说:“这厮对昆仑叟前辈无礼,我只不过是拦他一把。既然有青城派的前辈在此,想必不会叫他惹祸。”童大钧是明白人,自然不希望衡山派与青城派结怨,便松手将青城派的那名弟子放开了。 图宝盖却不依不饶,一晃手中的长剑,冷笑道:“你欺辱我门下弟子,就这样算了么?识相的,给老子磕头认个错,我今日便饶了你。如若不然,哼……”童大钧本是个鲁莽性子,被他一逼迫,顿时胸中火起,盯着图宝盖说道:“你要怎样?”那名青城派弟子见师父为自己出头,更加有恃无恐了,竟上前抓住童大钧的衣襟,醉醺醺说道:“想怎样?灭了你!”童大钧不禁笑了,左手一把攥住他手腕,说了声“好啊,你灭吧”,便将那人手臂一提,右手一推,左手一放,平着给扔了出去。 图宝盖勃然大怒,挥剑向童大钧砍去。童大钧抽出背后钢刀,将剑架住,耐着性子说道:“我本不想与青城派结怨,你身为武林前辈,不要逼人太甚。”图宝盖叫道:“凭你衡山派一个无名弟子,也敢这样和我说话。看剑!”说着又是一剑。童大钧又用刀挡了一下,说:“这里嫌窄,扰了众位前辈的酒兴,毁了店家的桌椅,都是罪过。你要打,咱们就到开阔处去打。”图宝盖冷笑道:“我还怕你不成?死在老子剑下,可别怪我以大欺小!”其实到旁边去打,倒正合了图宝盖的心意。在昆仑叟等前辈高人面前和一个晚辈小子动手,他自己也知道有以大欺小之嫌。离开酒肆,到开阔处去打,若没有旁人牵制,凭自己几十年的修为,对付一个衡山派的晚辈应该是绰绰有余。 那书生上前劝道:“算了,算了。你两派本无仇怨,何必在此伤了和气。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罢手如何?”童大钧自然同意,拱手说道:“全听前辈安排。”说着,便将大刀插回后背囊中。图宝盖并不做声,见童大钧已经收了刀并无防备,蓦然长剑一挺,直向童大钧的咽喉刺去。劳凯见了,惊叫道:“师兄小心!”童大钧全无防范,再想躲闪已然来不及了。 只听“当”的一声,图宝盖手中的长剑断为两截:一段飞向空中,一段从图宝盖手中掉落。图宝盖只觉得整条手臂都震麻了,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童大钧惊呼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忙给昆仑叟磕头。昆仑叟说:“起来吧。你性直莽撞,怎么去保护人家?日后须得当心了。”童大钧站起身来,拱手称是。那书生看着图宝盖,一脸的不悦,冲着他低声喝道:“还不快走!” 图宝盖惊魂未定,赶紧丢掉手里的断剑,仓皇走出几步,忽然想起自己的两个徒弟还在这里,赶紧又折回来,吩咐那个被童大钧扔走的弟子扶起醉倒在桌上的,灰溜溜地走了。 沙四海都看呆了。小灵子看到图宝盖倒霉,觉得很开心,还忍不住轻轻拍手。吴秋遇刚才见到了昆仑叟出手救下童大钧的那一招,不禁暗自惊奇。看似轻描淡写的用手指一弹,没想到那么迅捷有力,其功力应该在自己之上。 丘壑放下酒碗,站起身走到昆仑叟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抱拳说道:“原来是昆仑山的胡老前辈到了。晚辈丘壑在此有礼了。”胡大夫也把半醉的陈康揪起来,跟着报名施礼。那书生看了看丘壑三人,开口说道:“原来是乡野三奇,相貌果然不俗。”丘壑听他叫出自己三兄弟的名号,颇为激动,忙向那书生施礼:“能和昆仑叟前辈坐在一起喝酒闲谈的,您一定是西秦巧子常青羽先生吧?”那书生点了点头:“不错,是我。” 胡大夫说:“早就听闻昆仑叟前辈和西秦巧子常先生的大名,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今日在这里遇见,晚辈真是三生有幸。”常青羽点头微笑。昆仑叟却淡淡说道:“你等自去喝酒,不必客气。”乡野三奇见昆仑叟似乎无心与他们交谈,便各自回座,不再言语。以昆仑叟的武功和辈分,原也不需要和别人客套,因此乡野三奇并不放在心上。 沙四海原本也想上前跟昆仑叟搭几句话,但见乡野三奇对昆仑叟毕恭毕敬却也得不到善意的响应,知道昆仑叟更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自知多留无益,便悄悄离开,去找自己的一众弟子去了。其他人喝够了酒,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陆续散了。 西秦巧子对童大钧和劳凯说:“你们也去吧。以后不要轻易与人起冲突。”童大钧和劳凯谢过西秦巧子和昆仑叟,告辞离去。 西秦巧子常青羽重新坐下来陪着昆仑叟说话:“方才昆仑兄历数的这些帮派,似乎都无嫌疑。对付嵩山派和鲁千山的……会不会是北冥教?”昆仑叟摇头道:“北冥教立教之初,抗虏保民,行侠仗义,虽地处偏远,却也是光明正派。近年来,前教主霍城宣暴毙,现任教主司马相又行踪诡秘,北冥教人众难免鱼龙混杂,说不定会与此事有些瓜葛。”西秦巧子叹息道:“怪只怪鲁千山不知轻重,莫明其妙的带着一众弟子离开嵩山寻仇。若是他们留在嵩山,量北冥教也不敢打嵩山派的主意。” 昆仑叟把碗里剩的酒慢慢喝了,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到登封城里去寻个住处吧。人老了,受不得风餐露宿了。哈哈。”西秦巧子说:“好。不过,请昆仑兄先行一步,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昆仑叟说:“嗯,你自去处理。我在前面慢慢走着。” 现在只剩下三桌人。除了昆仑叟和西秦巧子这一桌,就只有吴秋遇、小灵子以及乡野三奇。不过仍在喝酒的就只有丘壑和陈康。 西秦巧子走到小灵子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小丫头,你就不想跟我说句话么?”小灵子笑嘻嘻地回过头来,冲着西秦巧子叫了一声:“师父。”吴秋遇顿时愣住,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小灵子的师父,更没想到小灵子居然还有师父! 乡野三奇也都往这边看过来。他们早就听说过西秦巧子的大名,却从没听说他还收过徒弟,不禁往小灵子身上多看几眼,见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不禁心中纳闷。胡大夫凑到丘壑眼前,小声嘀咕道:“西秦巧子怎么会收一个小姑娘做徒弟?” 西秦巧子见小灵子扮作这副样子,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也不想难为她,便转身往旁边走出几步。小灵子知趣地跟了过去,殷勤地候着。西秦巧子笑道:“我可没答应作你师父。你胡乱叫我师父,就不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小灵子说:“你亲手教我易容术,当然就是我的师父嘛。”西秦巧子说:“那是因为你救过我,我看你没什么本事,随便教你几手,让你在江湖上保命用的。说好了,咱们可没有师徒名分。”小灵子说:“你认不认我这个徒弟没关系。我可一直把你当我的师父呢。你不知道,你教我的那些,可管了大用了。” 西秦巧子问:“在朔州扮作雌雄双煞,去大闹铁拳门的,是你吧?”小灵子惊讶道:“师父你也听说了?”西秦巧子说:“我一听说那事,就想到是你。你胆子不小啊,敢去铁拳门闹腾?万一被人识破了,还不要了你的小命?”小灵子笑道:“他们当时吓得只顾殷勤伺候,哪敢有半点怀疑!怎么样,我没有给师父你丢脸吧?”西秦巧子笑道:“你呀,人不大,胆子倒不小。哎,你怎么还叫我师父?以后不许乱叫了,免得惹祸上身。” 小灵子嬉笑道:“当你的徒弟也能惹祸上身?你得罪过很多人吗?”西秦巧子正色说道:“你不要不当回事,我这是为你好。我虽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但是这一身独有的本事却让不少人惦记着。他们拿我没有办法,难免要在我的熟人身上打主意。好在我没什么亲戚,也从来不收徒弟,他们想要挟我也没有机会。你要是再胡乱叫我师父,小心被人抓了去。到时候我可不会管你!”小灵子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说道:“好了好了,我不叫就是了。”
吴秋遇望着小灵子和西秦巧子说话,心中纳闷,不由自主的挠着脑袋,不小心把头上的遮掩给弄掉了。陈康见了,不禁笑道:“秋遇兄弟,果然是你。那个一定是小灵子了?我刚才听声音就像。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吴秋遇憨笑道:“灵儿说,怕遇见不该见到的熟人。”陈康愣了一下:“这么说,我们是不敢见到的熟人了?”吴秋遇赶紧摆手道:“不,不是的!不是因为你们!”陈康顺口问道:“那是因为谁?”“是因为曾……”吴秋遇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太合适,便没继续说下去。丘壑与胡大夫相视一笑。陈康笑道:“原来是怕那个姓曾的丫头看见啊。哈哈。”吴秋遇听他说的是曾婉儿,赶紧摆手辩解道:“不是……”陈康笑道:“不是什么?我明白,明白。哈哈哈哈。”丘壑和胡大夫也跟着笑了起来。 西秦巧子听到乡野三奇的笑声,扭头往那边看了看,低声说道:“刚才他们应该听见你叫我师父了。会不会有麻烦?”小灵子说:“放心吧,他们都是好人。”西秦巧子问:“你认得他们?”小灵子点了点头。西秦巧子说:“就算他们是好人,万一把事情传出去,难免不会有别人打你的主意。”小灵子说:“他们跟我都很熟,知道我喜欢开玩笑,解释几句就能遮掩过去,不会传出去的。”西秦巧子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你以后多加小心。”小灵子说:“我知道了。咱们过去吧。时间久了,他们该起疑了。”西秦巧子说:“那你想办法跟他们说清楚吧。”小灵子神秘地一笑:“放心吧。看我的。” 吴秋遇见小灵子走回来,站起身问道:“灵儿,这位前辈是你师父啊?”小灵子见吴秋遇已经暴露了,便也不再遮掩,把头脸上的伪装轻轻撕掉,走到乡野三奇面前,笑着说道:“怎么样?我们扮得像吧?刚才认出我们没有?”胡大夫说:“还真是被你们瞒过了。你们哪里学来的这个手段?”丘壑微笑道:“二弟,你怎么糊涂了?她是西秦巧子的徒弟,易容术自然是一流。”胡大夫这才恍然大悟,自嘲地笑了起来。 西秦巧子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小灵子。小灵子对丘壑说:“我喊他师父,你们还真信了?”乡野三奇和吴秋遇都是一愣。小灵子笑道:“我是听你刚才一说,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西秦巧子。你们想想,他是何等人物,怎么会收我这样的作徒弟?哈哈哈哈,把你们都给骗了!”吴秋遇说:“灵儿,刚才你……”小灵子解释道:“我听人说,西秦巧子最擅长易容术和各种精巧的机关,便借着刚才的装扮想唬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我胡乱叫他一声师父,本想看看他惊讶的样子,没想到人家到底是前辈高人,丝毫不露声色。其实我早该想到,他既然过来点我,当然是已经看破我的伪装。只是他想到我用心装扮,必有苦衷,才给我留了面子,没有让我现出原形,只是叫到旁边问了几句,又让我原样走了回来。” 吴秋遇和乡野三奇愣愣地看着西秦巧子。常青羽微笑着点了点头。乡野三奇这才“恍然大悟”。丘壑说:“原来是这样。常先生如此平易近人,古道热肠,更令丘某佩服了。”西秦巧子微笑道:“丘大侠不必客气。刚才我还担心这位小姑娘原形败露会有诸多不利,现在有你们三位大侠在此,我就放心了。”胡大夫疑惑道:“常先生很少在江湖上行走,我们都难得一见,您怎么会知道我们乡野三奇的?”西秦巧子说:“我虽然隐居深山孤陋寡闻,但是也偶尔出来走走。在山西就听说过不少关于你们的事迹。”丘壑等人听了都十分振奋。 西秦巧子十分欣赏地看了看小灵子,笑着说道:“这位小姑娘果然很灵巧。只是以后不要再随便喊人师父,免得再闹误会。”小灵子说:“多谢前辈指教。”西秦巧子见小灵子演得像,已经把事情遮掩过去,便对几个人说道:“昆仑叟还在前面等我,咱们就此别过。”说着轻轻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乡野三奇和吴秋遇也与他拱手送别。 伙计不管江湖上的事,只知道为主人守好摊子,见西秦巧子转身就走,便要追上去要酒钱。 西秦巧子走出几步,忽然想起酒钱还没给,便摸出一小块银子,随手往后一抛,正丢落在刚才他用过的酒碗中。乡野三奇见了,不禁暗自惊奇。吴秋遇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有小灵子笑嘻嘻看着,似乎在意料之中。伙计见西秦巧子留了银子,便高高兴兴的跑回来,收了碗里的银子,还拿起碗看看砸坏了没有。 送走西秦巧子,吴秋遇走到丘壑面前,开口问道:“丘大侠,你们从五台山过来,我师父来了没有?”丘壑说:“我们在五台山听说,武林各派的人手在往嵩山聚集,似是要对少林寺有所行动,便先行赶来查探。济神医和无涯大师仍在佛光寺参研药方,想必稍后也会前来吧。”小灵子问:“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也会来这看热闹吗?”丘壑笑道:“武林群雄赶来嵩山,为的就是武林至尊的遗留宝帖,此事说起来先与武林至尊翁求和有关,然后才是少林寺。神医济苍生是翁求和老前辈的大弟子,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而无涯大师是佛门中人,在住持佛光寺之前是少室山清凉寺的高僧,与少林寺是近邻。如今少林寺有事,他自然要前来看看。”吴秋遇说:“太好了。过几日又能见到我师父了。” 陈康看了看小灵子,好奇地问道:“小灵子,你从哪里学来的易容手段?竟把我们都给瞒过了。”小灵子笑嘻嘻说道:“刚才你们都见到了,我师父就是西秦巧子啊。”陈康笑道:“你这小丫头,没一句实话。你不说就算了,怎么还拿那些假话来蒙事?”小灵子笑道:“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那我还跟你说什么?”陈康见她如此调皮,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再多问。 吴秋遇说:“丘大侠,胡大侠,陈康大哥。我们吃饱了,现在要下山去找如梦了。你们继续畅饮吧。”陈康拉住他,把他推到旁边,小声问道:“秋遇兄弟,上次没来得及细问,那个如梦是怎么回事?”吴秋遇问:“什么怎么回事?”陈康回头看了一眼小灵子,小声说:“你跟小灵子在一起,怎么又冒出个如梦姑娘?”吴秋遇说:“如梦是柳正风大叔的女儿,我跟着丁大哥离开五台山以后,不小心摔落山崖,是柳大叔和香儿meimei救了我。后来我被师父带走,就跟他们分开了。后来我跟如梦意外重逢——哦,如梦就是香儿meimei——走到登封的时候,刚好柳大叔去世,如梦没有别的亲人,我便带她一起去找灵儿。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在五台山见了面,商量好把她母亲的尸骨迁回登封与柳大叔合葬。后来我出去找灵儿,再回到客栈的时候,如梦就已经走了。我们就想着来登封找她。”陈康大致听明白了,叹息道:“柳正风的事我们也听说了,唉,够可怜的。那你们赶紧去吧。只是你要想好,等找到了她,你要如何安置。”吴秋遇愣了一下,也没再多说。 小灵子一直盯着陈康与吴秋遇说话,见他们说完了,才走上前去。吴秋遇再次拱手与乡野三奇道别。小灵子忽然转身嘱咐道:“我们今日改装扮,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你们看到我们的样子了,希望只装作不认识,免得我和秋遇哥哥有麻烦。我们找到了如梦jiejie,自然会恢复本来的样子,那时候再敬你们酒吃。”陈康笑道:“放心吧,我们不会拆穿你们的。倒是你们自己……”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住了口。“那就多谢你了。”小灵子说完,拉着吴秋遇转身走了。 路上,小灵子问:“刚才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吴秋遇说:“就是问了问如梦的事。”小灵子看了吴秋遇一会,没有再细问下去。吴秋遇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灵儿,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改头换面的本事那么厉害,到底是跟谁学的?”小灵子说:“就是西秦巧子啊。”吴秋遇笑了,继续闷头往前走。小灵子说:“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吴秋遇愣愣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小灵子说:“这个事是真的。只不过怕他们在江湖上传扬出去,会有人打我的主意,用我去要挟西秦巧子,所以才故意瞒过他们。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吴秋遇这时才信了,点了点头。 小灵子说:“几年前,我刚刚流落到朔州附近的时候,在桑干河岸边捉野鸭的时候,忽然在芦苇丛中发现一个受伤的男子。当时他大腿受伤,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我用水把他救醒,又给他吃了些东西。他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跟我道谢,说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问他,既然只是大腿受伤,为什么不早点爬出去找大夫、找吃的。他说他的伤比我看到的要严重,而且他不能露面,万一有人知道他在那里就要害他。我看他像个读书人,问他为什么有人要害他。他不回答,只求我每天给他送些吃的。我看他不像坏人,就每天给他找吃的,还给他弄了些药。过了些日子,他的伤有所好转,已经能够走路了,告诉我他要走了,不用再给他送吃的了。我点了点头,就要离去。他却忽然叫住我,问我,我救了他,难道就不想知道他是谁?不想跟他要点报偿?我摇头说不用。他点了点头,说我是个好人,问了我的名字,然后让我暂时回避一下,但是不要走远。过一会就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可是等我回去找他的时候,没看到他,却看到另外一个人站在那里。见我发呆,他揪掉腮下的假胡子、又撕去薄薄的一张面皮,露出本来面目。我当时感到颇为惊讶,又觉得很好玩。他告诉我,他有个外号叫西秦巧子,平时喜欢做各种装扮,问我想不想学。我觉得那个很好玩,当然愿意,于是就用力点头。他耐心教了我两天,告诉我那个叫易容术。见我学得挺快,他很满意,跟我说,我学会了这个,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说不定可用来保命。我那时也管他叫师父,他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在临走的时候,说他并没有收我作徒弟,我不能再叫他师父,也不让我把这个事说出去,不然我会有麻烦。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吴秋遇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觉得那位前辈应该是挺感激你的,只是怕你有麻烦,才不愿意让你说是他的徒弟。”小灵子说:“秋遇哥哥,这个事,咱们两个知道就好了,不要再跟别人提起。”吴秋遇说:“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