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8章 柏拉图与屠龙术
李小鹿的殊心狂言,让金銮殿中鸦雀无声。金銮殿中的文武百官,不论政治倾向如何,但都是这个时代的高级知识分子,智商都不低。对于李小鹿的狂言,震惊之余,凭心而论,不少人也觉得李小鹿之言,不说是有没有道理,至少是给大家打开了一扇窗户,给原本在昏暗的老屋里的人,多了一道风景,见智见仁,则各凭心境了。但是,这风景,能好看,不好说,毕竟现在这个时代是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的时代,士大夫的老祖宗就是孔子,你李小鹿把孔子的金科玉律贬值得一文不值,还判定孔子给这华夏社会的发展带来了负能量,谁能接受这个事实?又有谁能认同你的观点?哪怕有半点附和?所以,大殿上鸦雀无声,静静的,肃穆中,空气中有几丝寒意,而文武百官的脖颈上则有一丝凉意。 看看大殿上冷场了,吏部尚书苏颂想,且不论人文伦理,就数理逻辑而言,今天这小丫头的一席话,真是够振聋发聩的了。其思想的机智和严密,敏锐和博大,是自已沉浸了几十年于数理中仍不能望其项背的。想想自已,近年一直风闻流求的神奇,风闻哈佛的精深,俗事缠身,无法去印证。现在,大殿上冷场了,不如今天我就借救场暖场也来解惑些自已心头的不解。另外,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小丫头,如果我能说闷了她,在这大殿上,不是也是为国争光了吗?想到这里,就跨上一步,出列道:“哦,夏国的公主,哈佛的学生,老夫这厢有礼了,老夫想请教一二,不知可否?……” 李小鹿不是狂妄无知之徒,她在夏国时就知道苏颂的大名,她也知道木木王爷对这个苏颂也是相当敬重的,所以,哪敢受苏颂之礼,她赶紧将身一侧,让过一礼,恭敬地回道:“尊敬的苏大人,不敢当大人有礼,小女子在流求时日不长,所见有限。但若大人有所询,小女子若知,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颂拱了拱手,说:“公主,老夫没去过流求,老夫更无幸进出哈佛。不过,老夫得便,曾翻阅过从杭州那里流传过来的流求的中小学的课本。老夫喜欢数理,所以,仔细的看了些代数、几何、三角的教材。老夫觉得,教材写得很好,逻辑推理,自成一家,图文并茂,严谨慎密,很是费心了。只是翻阅之余,有点想法。应该说,我们读孔孟,是为了治国安民平天下;我们学医术,是为了治病救人保健康。可你们这些搞来搞去一二三四,纸上谈兵,就是熟知了,于国于家,于己于人,妙用在哪?比如说,老夫我看过你们学校中一个叫阿波罗尼的老师编写的几何教材。在此教材中,有一章说的是圆锥曲线。是说,把一个圆锥体拿来垂直放在空间里,拿想象的平面来切它,就能得到了如下几种曲线,然后研究他们的性质: (1)平行于底面切:圆; (2)平行于圆锥侧面:抛物线; (3)介于以上两者:椭圆 (4)垂直于底面:双曲线。 说实在的,老夫花了好多精力,才搞清什么叫抛物线、什么叫双曲线。但是,头晕目眩之余,这抛物线、双曲线以及椭圆,还有那想象的平面来切圆锥体的假设,这些胡思乱想,有用吗?呵呵,有时我还想,说它无用,那还是仁慈的说法,那简直就是坑爹!你这么拿一个想象的圆锥,用想象的平面,这么切那么切,你想干啥?那又不是大白菜,不猪rou,切来切去,有啥意思?你这么天马行空地想着这切啊切的,去切一个圆锥,都能被人说是精神病了,且病得不轻。咱聪明的中国人,就是想象,也不作无用之功。比如,庄子他老人家想象很是丰富,那鲲鹏展翅,好几万里。接着就是结论。过程糊涂,结论宏大,没有推理,非常省事。咱要的就是这个劲!不仅省事,而且讨巧,于是有徒,延绵不绝,发扬光大……” 李小鹿看了眼有些神游的苏颂,回了一礼,说:“回大人,我校的那个阿波罗尼老师教的几何,我刚学时,也真的觉得没用。说实在的,我和仙儿姐,一个是辽国郡主,一个是夏国公主,放下了身段,死皮赖脸的去倒追木木王爷,不管后来是如何的被流求征服得心悦诚服,但起意则是奉了皇命去流求偷师的。既然是偷师,当然要为了母国的富强去学些能强国富民的有用的东西。而那些没用的东西,再好,比如‘屠龙之术’,我俩是不会感兴趣的。所以,对于什么抛物线、什么双曲线等,我起先了解的是,人家研究这个,也就是觉得这是一种能有发现并能洞窥天机的幸福,这是一种对真理的追求、对科学的追求、对追求的追求,这追求的过程就是幸福。阿波罗尼老师说了,木木王爷的周围有许多才貌双全的美女,我能追求到吗?有王爷这个标杆树在那儿,我肯定没戏。但是,我暗恋,我单恋,我在心中有数默默地叨念,这也是一种幸福;就像我横七竖八的来切圆锥体,我切出了不同的曲线,就像王爷身边不同的美女,有丰润的,有善变的,有圆滑的,有流畅的,我把这些曲线给搞明白了,就像是我懂得了美女的心,所以,我觉得我很牛;所以,我觉得没人能出我其右!。后来,我曾就此疑问咨询过木木王爷。王爷说,小公主,你能不是盲目地去学习,也很好。只是你刚来流求,哈佛的书你读得太少。等你理论基础扎实了,你就能发现,阿波罗尼的圆锥曲线的用处太大了。阿波罗尼的圆锥曲线九研究之初,确实不知有何妙用。后来,我一点点的告诉了大家,这曲线的研究用处大着呢。比如,奥秘的天体运动,其运行规律一定是遵循了这个原则:任何受与距离的平方成反比的力在保守场中的物体的运动都必须是阿波罗尼曲线中的一种,也就是说,要么是圆,要么是椭圆,要么是抛物线,要么是双曲线。比如,我们的地球轨道是很接近圆的椭圆,有些彗星的轨道是抛物线,有些彗星的轨道是双曲线,有些行星的轨道是比较扁的椭圆,有些彗星的轨道是非常扁的椭圆。还有,学校设计的探照灯中的反光镜是抛物线旋转形成的抛物面,灯处在这个抛物面的焦点处,射出的光就是平行光,于是射得很远,看起来很亮。还有,学校的剧场是椭圆的,你把乐队放在其中一个焦点上,而把听众放在另一个焦点上,听众听到的演奏就如同乐队就在自己的身边。还有,流求的发电厂的散热塔就是双曲线旋转形成的双曲面,这样的形状使得散热最好。等等,这些应用,胜不胜数。苏大人,你觉得这,奇妙吗?
不过,苏大人,流求人在教学这些被我们称作科学的东西,也就是你们称之为‘格物’的东西,其在一开始时都觉得是无用的,学生们是因为迷信了木木王爷及没理由的信任菩萨校长,所以,不管是有兴趣的,还是没兴趣的,学校的教学安排,没人反对。当然,,有一些大陆上来的文人,比如,你身后的秦观秦大人,对于轻孔孟重格物的哈佛,对于被他认作是‘屠龙之术’的那些数理化,也轻声地提出了自已的质疑。说,如果这样的东西在大陆的国子监和诸书院教授,那么书院一定会很快关闭,因为书院是学以致用,学的东西是要去参加科考的,没用的东西书院是不屑学习的。所以,苏大人,秦大人的担忧,很有代表性,可见一斑,阿波罗尼老师和大陆文人的价值观的差别就在这里,阿波罗尼老师认为,追求真理是一种美德,那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为什么一定要有用?难道幸福本身不值得追求吗?大陆文人的认识基本上是:如果这个东西是不能吃不能用的,就没有理由追究,否则就是‘吃饱了撑的’。 ‘屠龙之术’在华夏成为了如此家喻户晓的格言,从小到老告诫着中国人:不要去学那没用的东西。我们大宋人,一代又一代地嘲笑和惩罚那些思考不能立即有用的东西的人。如果,这样可以供我们嘲笑的人在嘲笑中越来越少了,甚至他们都绝种了。那么,令人瞠目结舌的流求的科技,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种种的神技仙术,还会存在吗?步阿波罗尼老师后尘的,如果他们还没有动科学的一点点脑筋,就被整个社会打入另册,划为异己,你还指望我们能接近科学吗?你还指望我们能有本质上的创造发明吗? 在哈佛,我认识了一个女老师,姓柏,叫柏拉图,她对学生很好,在学业上,她倾心相授,在生活上,她问暖嘘寒,把我们都当成小孩子了,所以,我们都叫她柏阿姨。柏阿姨有一段轶事,我刚听见时,也是纳闷了一个晚上:一个学生在听柏阿姨讲课,过了几天,这个学生满脸困惑地来找柏阿姨,说:‘学这些几何有什么用处?’ 柏阿姨立即叫来了教务长:‘请给这位年轻人一点钱,让他马上离开这里,他居然想在我这里学习有用的东西!’ 呵呵,苏大人,在你眼里,这个柏阿姨,应属睿智?还是应属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