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清醒
清晨，月柳梢进来服侍顾云锦梳妆，看到她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不禁一阵心疼，“世子妃昨夜没休息好吧，眼睛都红了。” “没事儿。”顾云锦不在意地摇摇头，本想让她给自己画个艳丽的桃花妆遮掩一下，但想起可能会对腹中的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只得作罢。 御医说，不出意外，戴今朝今早会醒来，然而，等顾云锦吃过早膳，也没听到卿心阁有消息传出，这让她心里很不安。 月柳梢、水弄莲等几个丫鬟也是揪心不已，不停地劝顾云锦去卿心阁看看。世子爷受伤，世子妃不在床前伺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何况，这样岂不是正好给了孟晚卿与世子爷独处的机会吗？ 但顾云锦对她们的劝说无动于衷，依旧坐在窗前呆呆望着外面出神。不是她不想去，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面对他们三人的关系。以前孟晚卿不常出现在眼前时，她和戴今朝尚且不能坦诚相对，何况现在又是在卿心阁，她不想看到三个人相处的画面。 临近午时，云儿才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说：“世子妃，世子爷醒了，奴婢看到王妃、郡主和两位奶奶正往卿心阁去呢。” “谢天谢地，这下终于可以安心了。”月柳梢听后，忍不住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祷告，神情严肃认真。 顾云锦也暗暗松了口气，不等她们催促，就站起身说：“我们也去看看吧。” 月柳梢想起什么，忙出声阻止：“世子妃等一等，奴婢特意让厨房给世子爷备了易消化的稀粥，奴婢马上去端过来。” 水弄莲边给顾云锦整理妆容边笑道：“还是柳梢心细。” 顾云锦勉强笑笑，吩咐月柳梢：“那你快去吧，不要浪费时间。” “是。”月柳梢清脆地应道，转身离开。 可当月柳梢端着稀粥回来时，已是一刻钟后，一进门就忍不住抱怨，“厨房的许mama也太粗心了，粥熬好后竟然忘记了盖上锅盖，粥都凉了，奴婢又让她们重新生火温了下。” 顾云锦怕南陵王妃等人离开，早就等得急了，闻言，匆匆说道：“别抱怨了，咱们赶快走吧。” 于是，两人不再多停留地往卿心阁而去。 然而，她们刚迈进卿心阁的大门，就见南陵王妃等人从屋里出来。 戴乐言眼尖，先瞧见了她们，瞄了眼月柳梢手上的瓷碗，俏皮地笑道：“我正纳闷三嫂嫂为何没来呢，原来是给三哥哥做好吃的了。” 顾云锦脸色极不自然，强笑着与众人见礼，同时心中忍不住叹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南陵王妃慈爱地说：“快进去吧，今朝醒来没看到你正失落呢。” “是，母妃。”顾云锦垂首应了，等她们过去后，才深吸口气，抬脚继续往西厢房走，只是步伐显得很沉重。 西厢房里，孟晚卿正在为戴今朝更换药物。 此时，戴今朝头偏向里躺着，身上的薄毯退到腹部，上身裸露在外。顾云锦只扫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静静立在远处等候。 孟晚卿只是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不曾开口，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可戴今朝却像是有感应般，豁然回头。当看到那个魂牵梦萦、刻入心底的身影时，视线突然一片模糊，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干裂的嘴唇轻微张合，“云锦，你还好吗？” 顾云锦没有回应，只是心中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楚，眼睛也有些艰涩微痛，她转身从月柳梢手中的托盘上端起稀粥，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这是易消化的稀粥，一会儿世子爷可以吃点。” 孟晚卿换好药，提着医箱离开时，声音平淡无波地说：“世子现在还不宜进食，可以喂点茶水。”而后，转身离去。 “那奴婢去倒杯水来。”月柳梢即刻接话，匆匆走到桌前去倒温水。 顾云锦沉默着把手上的稀粥放下，接过她递来的温水。 做完这些，月柳梢便退去了外面，只留两人在屋内。 气氛渐渐沉寂，再加上那淡淡的药味，更多了一些压抑沉闷。 顾云锦迟疑片刻，才轻轻走到床前坐下，而后一言不发地用汤匙舀起一勺茶水送到戴今朝嘴边。她眼睑低垂，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床上之人的目光。 “云锦……”劫后重生，戴今朝心中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云锦仿佛不曾听到他的呼唤，平静地喂着茶水。 喝了小半杯后，戴今朝便不愿再喝。 顾云锦把汤匙放入杯中，沉默着起身离开，可刚走出一步，垂在身侧的手被戴今朝轻轻拉住，“云锦……” 顾云锦没有回头，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等待着。 “孩子还在对不对？把孩子留下吧。”戴今朝虚弱的声音里带着希冀和请求。 顾云锦本以为听到这样的话自己会喜极而泣，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没有太大的意外欣喜，只有无尽的悲凉，她微抬头看着前方，波澜不惊地说：“世子爷受伤严重，还是好好养伤吧。” 戴今朝看她如此反应，心中愈发焦急，不禁加重了握住她手的力道，“云锦，我是真心想留下孩子，我们也不要和离了，以后就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顾云锦身体僵硬地站立着，良久，才缓缓说道：“当初，你不问我的意思，直接请求太后为我们指婚，成亲不久，你提出了和离，现在有了孩子，几天前让人来打掉孩子，现在却又说想留下孩子。戴今朝，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是，我承认，我曾经对我们的以后有过幻想，也想过好好一起走下去，可我的这份心，却被你一次次用冷水浇灌。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不想一辈子活在水深火热中。”不知何时，眼中已蓄满了泪水，顺着脸庞静静滑落。 “云锦，我知道以前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 顾云锦没有回应，挣脱开他的手，平静地说：“世子爷有伤在身，养伤最当紧。”而后，匆匆离去。 “云锦，云锦……”戴今朝情急中想要坐起身，可身子才一动，胸口的箭伤就撕心裂肺的痛，额头顿时渗出一层虚汗，忍不住痛苦地呻.吟。 一直关注着西厢房里动静的孟晚卿听到声音，匆忙走进来，等来到床前，赫然看到戴今朝胸口上刚换好的白色纱布血红一片，不禁变了脸色，“今朝哥哥，你的伤口裂开了，你现在不能动。” “晚卿……”戴今朝脸色惨白吃力地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晚卿，我想回朝华苑。” 软绵无力的一句话，却宛如一把刀插在孟晚卿的心上。眼前之人昨夜昏迷时念的一直是顾云锦的名字，昏迷醒来问的第一句话是‘云锦怎么样了’，而对守候了一.夜的她除了一句‘谢谢’没有多余的关心，现在正是医治的最关键时刻，不能轻易挪动，可他不顾生命危险也要回去见顾云锦……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向孟晚卿袭来，原来，她做的再多，也永远替代不了顾云锦在他心中的位置。 “晚卿，我想回去。”戴今朝再次开口请求。 孟晚卿目光悲凉地看着他，轻声说：“可你现在不能挪动，等过两天再回去吧，至少也要等到明天。” “不，我等不了。”戴今朝的语气无比坚定，他了解顾云锦的性格，如果这次她真死了心，想挽回都不可能了。 孟晚卿悲伤地问：“她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戴今朝静默良久，终究说出了心中最隐蔽的感情，“晚卿，你知道吗？当我中箭倒下的那一刻，心中最遗憾的不是大仇未报，而是云锦，我遗憾没有给她想要的生活，没有让她过上一天真正开心的日子。这次受伤，突然让我明白很多，我应该竭尽所能、心无所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而不能因为怕结局不好一味的推脱逃避。” 孟晚卿悲凉地笑了，“今朝哥哥，我明白你说的话，我也不会再阻止你回去，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身上的责任，那些冤死的人，他们的魂魄应该得以安息。” “我永远不会忘记。”戴今朝目光渐深，声音没有一丝迟疑。 孟晚卿也不再多说什么，让人找了担架来，小心地送戴今朝回朝华苑。 经过如此折腾，戴今朝的伤口撕裂的更加严重了，痛得他冷汗直流，脸上苍白无色，但看到顾云锦，心却是安定的。 看到戴今朝突然回来，朝华苑众人皆有点不敢相信，世子爷的伤这么严重，她们还以为世子爷要在卿心阁住个十天半月呢，可没想到，这一醒来就回了朝华苑。 顾云锦也很惊讶，但隐约也猜到了戴今朝如此急着回来的原因，她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是帮着把戴今朝在床上安置好。而后见孟晚卿提着药箱走进来，便一言不发地去了外间。 月柳梢倒杯茶水奉上，迟疑半晌，才试探地说道：“世子妃，以后不如给世子爷请御医来医治吧，世子爷的伤在胸口，让晚卿小姐医治会不会……不太方便。” 顾云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蹙眉说：“你想太多了，晚卿是大夫，并且御医也说了，有她在，世子爷的伤就没有问题，哪有家里的大夫不用去请外人来的，这让旁人怎么想？”虽然看到孟晚卿出入这里她心里也极不舒服，但她没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只能选择自动屏蔽了。 “可是……” 月柳梢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顾云锦不甚上心的样子，只得把未完的话咽回肚中。 虽然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里间凝神细听的戴今朝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沉思片刻后，对正认真给她处理伤口的孟晚卿说道：“晚卿，云锦有了身孕，情绪不能有过多的起伏，你……以后还是少往这里来吧，日后有时间我去看你。” 孟晚卿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后轻轻笑了，虽然笑得很勉强，“那我得恭喜今朝哥哥了。” “谢谢。”戴今朝也笑了，眼中是将为人父的璀璨亮光。 孟晚卿走后，顾云锦也一直没有回里间，就连午膳都是在外面用的。 戴今朝也不喊她进去，只悄悄吩咐云儿派人去请之前来过的那位老先生。 日落时分，老先生出现在了朝华苑。 顾云锦见到他，先是控制不住的一阵心慌，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平静地问：“先生怎么这时候来了？” 老先生微微一笑，“老夫是来给世子治伤的。” 顾云锦忍不住挑眉，但也没有多问，让季红绡领着他进了里间。而后，看向云儿询问：“是你请的老先生？” 云儿笑着说：“奴婢哪敢自作主张，是世子爷吩咐奴婢去请的。” 顾云锦若有所思地点头，可并不明白戴今朝要做什么。 片刻后，季红绡走出来说：“世子妃，世子爷请您进去呢。” 顾云锦知道躲避不了，暗暗吸口气，走了进去。 戴今朝看到她，眼中不自觉地溢出柔情来，轻声说道：“云锦，让先生好好给你把一把脉，看看身子有没有问题，怀孕期间又该吃什么补药调理。” “我身子好得很，不劳世子爷和先生费心。”看到老先生，顾云锦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几天前喝堕胎药的事，因此，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善。 老先生也不在意，哈哈一笑，“看来，世子妃很不欢迎老夫啊，老夫前几天已经给世子妃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平日只要好好吃饭休息就行了。既如此，老夫告辞了，明日再来给世子换药。” “那我送先生出去。”顾云锦连忙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戴今朝识破了她想要逃离的意图，抢先开口叫住她：“云锦，先生自己会出去，你留下来吧。” “告辞。”老先生目光炯炯地看看两人，满面笑容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