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平城惨象
事实上，他们早就有这个疑惑了，眼前的这位老者虽然一身便服，但身后的士兵个个身穿统一的骑兵盔甲、全副武装，胯下全是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一言一行都流露出那种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举止，身手矫健，气质沉稳，很显然这是某支正规精锐部队的一部分。 皇甫节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说到：“你放心，在咱们雁门郡这一亩三分地，老夫我说话还是管点用的。” 这已经明白无误的说出了他的身份。 “啊！太守大人” “是皇甫老大人，这下我们可有救了！”所有士兵齐齐发出了惊讶的呼声，呼声中多多少少带着兴奋和死里逃生。 高顺激动的哽咽着：“老大人，弟兄们死的实在冤枉啊，全城百姓死的太惨了，好多人连鲜卑人几次攻城都挺过去了，到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下，这…这…这究竟是为什么啊？”在他的带动下，所有的弟兄都受到了感染，接二连三的抽泣起来，有些甚至开始嚎啕大哭了。 皇甫节看着眼前这群流泪的铁汉们，自己的喉头也有些哽咽了，他实在无言以对，这个月他就好像做了大梦一场，祥和安宁的雁门郡、忠心耿耿的部属、安居乐业的百姓，一夜之间就天地倒转了，遍地狼烟、家家反贼，甚至全城都被杀戮殆尽，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这个时代忠良、大汉贤臣无言以对。 良久之后，挂着两眼泪痕的皇甫节，看了看眼睛哭的好像烂桃一样的部属们，心情沉重的下令：“出发，我们出发！” 衣裳褴褛的汉子们齐齐列队，高顺嘶哑而响亮地吼道：“长枪营第三屯，跟上太守大人，出发！” …… 队伍接着前进，一直走到了次日中午时分，平城眼看就在眼前了，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印象中的平城位于出关的大道边上，一天到晚都非常热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好多商人在路边卖力地叫卖着来自各地的货物，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简直就是个小小的购物天堂一般。 可眼前的平城，说它是活地狱也丝毫不为过了！城墙还在，但城门和城外的房子已经全部被烧掉了，只剩下一些熏的黑乎乎的残垣断壁在那里孤零零的耸立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熏得人几乎不能呼吸，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城外的地上，这些尸体的头颅无论男女老幼无一例外都被人砍下来去报功请赏了。因为杀戮的实在太狠了，甚至没有人能够出来收尸，成群结队的野狗在啃咬着尸首， 城门外一侧的军营里，目光所及，到处是披着残破战甲的尸体，他们多年来缺粮缺饷，忍受着塞北的寒风在为国戍边，最终的下场就是这样的曝尸荒野。而且不知是出于仇恨还是炫耀，好多军士的尸体直接被悬挂在军营外围的栅栏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一圈，偶尔还有几面残旗斜斜竖立着，狂风“猎猎”卷起旗布，还隐隐可见“汉”字样，分明昭示着他们对大汉朝廷的耿耿忠心，只是旗下的战士却早已化成了白骨冤魂。大群大群的乌鸦和秃鹫扑天盖地，此起彼落，哇哇的怪叫着仿佛在庆贺它们的饕餮盛宴。 平时爱马如命的皇甫节发疯了一般，拼命抽打着胯下的坐骑，快速的从平城边的大道上穿过，整个过程中他都闭着眼睛，生怕一睁眼就看到这一幕幕挥之不去的人间惨象。 当初他还幻想着去找刺史府求情，现在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张懿、张杨、杨丑之流为了升官发财，抬手间就能将一城百姓的性命像一圈猪羊般宰掉，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几句肺腑之言就放弃初衷呢？估计只要对他们的仕途有利，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连自己这个太守也干掉的，想想在驿站里的日日夜夜，皇甫节心中不由的感到了一阵后怕。 张辽和高顺则带领大部分人留了下来，他们必须尽快把这些尸体掩埋掉，不然这么炎热的天气、这么毒的日头，一旦爆发瘟疫的话，不但雁门郡，整个幽并两州的百姓都要遭大殃了。 看着正在盘旋怪叫的乌鸦和秃鹫，还有四处乱窜的野狗，所有人心中的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拿出箭飕飕的发射着，挥舞着马刀和长矛狠狠的捅刺着，心中的怨气和怒气怅怅地吁出了一些。 “为友军和百姓们掩埋遗体，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曝晒荒野。”张辽压根就没有用叛兵、乱贼之类的称呼，仍然称呼友军，这让高顺及长枪营将士们感到心中一热。 作为刘四儿谋逆案曾经的主审官，张辽是少数知道所谓“叛乱”起因的人，他坚信整个雁门郡的确有反贼，但仅仅也就他当初审出来的那刘四儿一个人，其余的都是杨丑那家伙屈打成招的。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刘四儿这家伙虽然死有余辜，但也压根就不是什么反贼，他所谓的招供也是屈打成招，而刘四儿挨打之前的招供才是真真正正大实话。所以，真正要从祖坟上挖的话，引发这起叛乱的根源恰恰是张辽引起的。 整个平城都是一个安静而沉默的世界，从城内街巷中源源不断地有人推来盖着篷布的大车和独轮小车，篷布下露出了一双双的赤脚。所有人默不作声地将篷布掀开，将车子上被啄啃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倾倒在地上。 高顺等人拼尽最后的力气，在原来的军营边上找到一块洼地，勉强挖出一个大坑，将自己的战友们和城外的平民尸体草草的埋葬了。当他们走近平城城里时，却看到张辽等人正在将尸体一堆一堆的往县衙门口的空地上堆放着，很快已经堆起了一座又一座小山。 看到这地狱一般的情景，高顺煞白了脸，声嘶力竭的对张辽吼道：“你们怎能这样对待百姓们的遗体？为何不将他们好好收殓埋葬？” 张辽沉默良久，才分辩说：“城内军民遗体不下3万具，我们这么点儿人手连收集尸体都不够，哪里有那么多人手挖坑，只能这样处理了，要不然一旦爆发瘟疫，到时候又不知道多少百姓要遭殃了。” 高顺激动的问道：“这么多尸体一起焚化，他们的亲人回头怎么分辨出骨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