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牺牲
太精彩了。 柳寒鸦坐在城楼的一角,看着下方的战场,如是想着。他的笑容仍然温暖,仿佛春风一般和煦。 在这元气的风暴里,就算是那些雪族的修行者,也开始变得疲软。就算是远离棋局的城楼上的一干修行者,如南萱这样的坐忘境,也隐约有些透不过气来。 可是,柳寒鸦笑着,看着,没有一点不适。 终于,他站了起来,青衣飘飘,然后,身子倏然消失。 仿佛,化入冬风。 …… 苏渐的身形越来越是透明,甚至,连最后一点光影都将要消失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说得清。如果说,他是在破境,或许会有人信。因为他的念力在发生着质的变化,变得从所未有得强大,还有——空灵。 仿佛,他已经不在人间。 尔岚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了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再理会南萱的纠缠,振臂一挥,一连十道符咒飞出,在空气里化为道道劲气,硬生生将南萱逼开。而她自己,则抛出了一个卷轴,然后纵身跃起。 卷轴在空中展开,倏然变得巨大,仿佛一叶扁舟,将她的身子承住,如同纸鸢,随风飘向战场。 她坐在飞符之上,看着下方正在变化的苏渐,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尔岚俯瞰下方,身周还在盘旋的那些符咒,开始一鼓作气,往下方飞去,在苏渐的身周,如同万只飞蝶,翩翩起舞一般旋转起来,竟然…… 将苏渐身周的元气风暴生生遏制住! “想要在我的眼皮底下破境?” 尔岚脚尖一点卷轴,从空中落下,轻飘飘站稳,嘴角一丝冷笑。 她看向苏渐,然后伸手虚握。 上百符咒倏然凝聚,在她的手中,化为一道符剑。 “痴心妄想。” 她一剑劈了下去。 之前那个修行者摇了摇头,他的道法无法伤及苏渐,证实,无论是武器,还是道法,都无法对此时此刻的苏渐起效果。 可是,就在这时,他愕然发现,尔岚的剑,居然在苏渐那透明无质,几乎要消失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怎么可能!” 他看得出来,尔岚不过是坐忘境! 可是,那个苏渐现在八成已经处于无忧境和逍遥境之间! 他的境界在摇晃不定,所以他的身躯在有和无之间变幻着。 可是,那虚实不定的变化,就算是无忧境的修行者都未必能把握时机,那个少女居然能毫不犹豫,一击即中! 这份眼力,也委实是惊人! 尔岚看着符剑上的鲜血,看着那并不算深刻的血痕,皱眉。 就算是看准了时机出剑,但是自己的剑仍然无法有效地伤到苏渐——对方毕竟是无忧境,身体的强度果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但是尔岚不曾放弃,她又刺出一剑。 这一剑,却偏了——不是角度,而是时机。这一剑穿透了苏渐的身躯,在他的身体里划过,并没有半点效果。 “我不会让你在这里破境的,苏渐……” 尔岚伸手,再一次高举她的符剑。 …… 苏渐感知到外界有一丝异样,他能感应到身体的疼痛,只不过,他现在竟然无法出去。 那刻在墙上的十局棋,合在一处,原本就连逍遥境的修行者都可以抑制住,莫说他现在还在逍遥境和无忧境之间摇摆不定。他的神念一时无法离开念宫,自然也就无法恢复清醒。 就在这时,那滴神殿中央悬浮的血滴开始疯狂旋转。 血液里,那属于庄玄青的领悟,开始融入神殿,开始融入苏渐的神思。 苏渐此时此刻,开始有了庄玄青的部分记忆,甚至——庄玄青破境,由无忧境晋入逍遥境的那记忆和感觉,变得异常强烈。苏渐甚至知道,接下来,自己需要怎么做,才可以破境。 真正地认识这个世界,认知到rou眼所能见,与不能见之物的区别,乃是初辨。 将元气化为己用,以无形化有形,此为物化。 物化之后,堕肢体,黜聪明,同于大通,乃谓坐忘。 坐忘之后,方可无忧。 唯有无忧——方能逍遥。 他知道,自己只要继续这样宁静下去,就可以逍遥。 可是,他知道,尔岚在干什么。rou体上的痛,并不能阻止他,然而,心思上的烦恼,却成了他的心魔。 于是他无法突破自己,他,还被愧疚困扰。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心脏狂跳,一种不祥预感由然而生。
…… 尔岚看着苏渐,突然,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决绝。 就算是之前,和李无心的交谈过程中,她残存的那些对苏渐的感觉,突然不知到哪里去了。 即便他不是真正的苏渐那又怎样? 他的手上,确确实实地沾着哥哥的血——这就够了,不管他是谁,他必须要付出代价。 她从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是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于是,她的符剑再一次,往苏渐刺了过去。 …… 苏渐醒了过来。 但是他的身躯,还没有恢复常态,仍然如同虚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控制这个力量,因为他此时此刻,便是这座大阵本身。 只要他愿意,这阵中的数万人,都可以在瞬息间无声无息死去。 但是,他没有动手。 苏渐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微微张开了嘴巴。 南萱站在苏渐的面前,看着苏渐,嘴角挂着血迹。 她的背后,站着尔岚。 ………… 尔岚惊愕,她看着南萱和苏渐,嘴唇微微颤抖,血色尽失。 她的手微微颤抖,握着的符剑,血,开始顺着剑刃滑落,沾染了她的手。 符剑的剑刃,从南萱的胸前,探了出来,它的尖端,没入苏渐的身躯,没有造成一点点的伤害。 苏渐想要抱住南萱,却扑了个空。 尔岚把剑抽了出来。 苏渐只能看着南萱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他想要抱住她,却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他不仅无法触碰,甚至因为身体的虚幻,也无法听见任何的声音。 所以,他看着少女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却因为慌乱,看不出她的嘴型。 她说了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能看着湖蓝色长裙少女的乌黑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然后,永远地闭上。 苏渐想要抱住她,为她愈合伤口,然而,却无法做到,他甚至,无法触碰到她。 只能,看着她,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