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寂寂的官道上
潘金莲低声道:“柴大官人真是有心人!” 她的脸上起了复杂的变化,但她也只是凝视了一下柴进,刚好月光透过云层,柴进也把黑衣蒙面揭得多了些,于是她这一眼,也就看清楚了他的相貌。 柴进对自己的仪容太有信心了,龙眉凤目,皓齿朱唇,美髭须,气轩昂,足以电倒天下美女,潘金莲又岂能不动心。 不过柴进不敢,他突然觉得武松和金莲说不定还有戏,既然如此,他就不能犯!再说了,他是来救人的,犯?犯什么犯啊? 而此时的潘金莲却真的看淡了,她看习惯了武大之后,她就看不习惯天下美男了。所以,柴进对她实际上也没起到强大的震动。 那当初,她为何却对西门庆动心了?那是因为他坏!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其实这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如此。所以让她动心的不是因为西门庆是美男子,而是西门庆勾搭女人的那个“坏劲儿”,让她的心防突然失守! 她一咬牙走了,这时柴进才想起来自己为她准备的衣裳,那就是她在衣橱里头寻找新娘子红衣裳时,他却替她找了一套更适用的土色布衣。现在他想起来了。 便冲前三步,“等等!也许这套衣服更适合你现在穿,你拿着,这本来就放在你衣橱里头。” 她的脸上又起了变化,她似乎有些悲哀,但她取了衣服之后,还是向前走。 柴进立在风中的旷野,风猎猎,围着身子,她的影子已经仅余一粒黑米点儿,终于消失了,就像被旷野大泽消化了似地,直到了这时柴进才感到了一种失落,也许潘金莲只是一种失态,而自己才真正是失落和失望。 柴进似乎感受了不知何处投射过来的嘲笑和嘻笑,也许这就是从天边投来的,是天的对自己嘲笑吗? 柴进咬咬牙,不行!如果就这样对潘金莲弃之不顾,让一位弱女子在这暗夜中去独自承受江湖的凶险,那也是大不仁大不义也! 于是不由得牵着马,顺着她行的路跟上去。为何柴进不骑马?;因为马速太快,很快就会赶上潘金莲,到时候却无法与她对话,反而前后为难,不如就这样隔得远一些,能照应到就好。 柴进慢慢地加速了,然后看到一座庵,她在庵门外停下来,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但终于没敲。她突然解下了红衣裳,换上了那套土色布衣。然后就坐在庵门外发呆。 月亮在天外格外明,她似乎受到了这亮光的鼓舞,就又站起来开始行路了。她离开了那个庵,走到了寂寂的官道上。 偶而会有风把虫声或一些怪鸟的声音带过来,那风带起落叶,也如一阵足音响,可是柴进一直没有发现潘金莲回头往四处看。她是好大的胆子呢,还是她已经麻木而忘了什么叫害怕。 柴进一直牵着马跟在她后头,没有声响,马也聪明,学着人不发出声响。所以她一直没发现。 突然前路有不寻常的动静,柴进先感觉了异常,而后柴进攥住马缰绳,抚了抚它的头脸,让它安定下来。此时从路上已经闪出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夹住潘金莲。“小娘子,交银子保命消灾,不交银子,先jian后杀!晓事的快拿钱!” “两位大哥,奴家急着出门,一时忘了带钱……”潘金莲施礼拜求道。 “真会说话!出门怎么会忘了带钱呢?我两兄弟做了你,杀了你!你的钱还不是尽归了我兄弟!哈哈哈!” 两贼人穷凶极恶,愈是逼过来,“两位大哥,不要啊!”她哀求道。可是她的手已经被攥住了,然后就被两贼人一路拉扯着连走了三大步。她的一只绣花履也因此绊了草丛丢了去。 就在这时,柴进急忙纵身飞掠过去,双腿起处,两贼人皆中枪倒地,潘金莲这才得以脱身,但也因了拽拉的惯性而倒地。 “你没事吧?”柴进抱起她,问道。 她看了他一眼,好生惊讶,但又转为平静,“我的鞋!”她说。 就这一瞬,柴进看到了她的脚,她的脚裸着,没着袜子,她的脚白白嫩嫩,纤巧伶俐,很好看的,却非缠足。不过刚才在地上摩蹭了几下,有一处磕了皮流了一丝血。 柴进看到了,连忙用黑衣轻轻擦拭了,然后过去从草丛拣了绣花履。这时感觉身后有风飒然而至,一惊而急避,让过一偷袭者,然后从背后再飞一脚。由于愤怒,柴进这一脚,踢得那人刀掷于地,而身子半天撑不起来。
另一人要背起他,可是那人太胖了,背了两次,反而自己摔倒于地,气喘吁吁撑半天才起来。柴进呸了一声:“酒囊饭袋!” 看到他们的狼狈相,潘金莲也不禁嘻嘻笑出声来。 柴进感觉到了,自己很享受她这种笑。 柴进抱着她,让她坐到马鞍上,然后牵着马走。她显然从没骑过马,稍稍有点惊慌,又不好意思让柴进上马来帮助她,让他搂着她在马上,这种想法又新鲜又刺激,可是她怎么好开口?她最怕让男人误以为自己就是那水性杨花。 其实所有的女人都怕自己被认定是水性杨花。 柴进似乎感觉了她心里所想的,“我这马性最温良,你放心好了,抓住马头的缰绳就可以了!” 潘金莲道:“谢大官人!” 就这么在暗夜里一路行着,一盏茶工夫,潘金莲见柴进不说话,就说道:“真像做梦一样,就这样离开了家,离开了我那个冤家……” “你不舍得他?” “虽然他矮,他丑,他狠!可终是我男人哪!不过我并不留恋他!” “你是留恋武二郎,还是西门庆……” “都留恋,又都不留恋!”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奴家真的不知道!奴家只知道自己一直是稀里糊涂的过日子,就算新近这一段被西门庆和王婆算计,傻疯了一阵子,也还是不免糊涂!” “你的意思是,稀里糊涂的生活,不值得留恋,对么?” “诚如柴大官人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