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三章 虎威

    世间灵跳脱不羁，世间神静寂深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怎么可能原本是一体的呢？

    鬼哥明白无误的知晓这个结果，却无论如何没法解释，更加的不敢怀疑。因为这是古岚那波澜壮阔的一生留下的唯一答案，灵神皆出于道。

    但是仅仅接触灵或神，修行之人仍不能察觉道的存在，他们几乎要修行到灵的尽头，才得以感悟道的余荫，也就是法则。而法则仅仅是道的一枝一叶其或一点气息罢了，要以此而见道之全貌何其难也，有任何偏颇和误解，最终的结果就是死。所以这合道二字，对世间所有的仙君都是无比飘渺遥远的。

    然而也有极少数修家，明明路子走对了，到头来却因为种种因由同样不能合道。古岚就是样一个不走运的人，当初那颗仙种之主也同样如此。不过当他们二位的遗泽同时发挥作用，正是如今鬼哥的成就。一个已然合道的……半步元神修士。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离奇精巧而不可思议，在今日来说，要强行用运气来解释绝不能让鬼哥信服。虽然不知所以然，可鬼哥现在却能很直观的知道，自己的身上一定还有了不得的秘密。

    就比如说所谓的’大道血脉‘。这是鬼哥心底最深的隐衷，包括老鬼在内，没人能真正告诉他这意味着什么。回溯光阴修复法宝？还是炼出让人返老回春的仙丹？

    笑话！

    如今已经合道的鬼哥，对道的感知尤然至明。自然知晓自己血液里的力量，根本与道格格不入，完全是逆道而行，那股相冲相斗的莫名敌意好像是天生一般。

    不过这种情况倒也有好处，他可以用血脉之力压抑道息，甚至能瞒过一众大仙君。也可以鬼鬼崇崇的露出一星半点，装做是高人子弟，从他们那里忽悠来一点小小的好处。

    可以想象，当’幻世仙君‘正在合道的消息传出之后，在夜谛海掀起了多大一番波澜。而’幻世仙君‘的关门弟子拜访各位大仙君时又受到了怎样的礼遇，其或想要离开夜谛海时有位大仙君仗义出手生生将夜谛海又捅了个窟窿等等。

    不过鬼哥也有根本掩饰不了的东西，也就是现下他身上的’道机‘了。与灵机神机形态相似，根节处却又完全是道化成就。其威能之大，却又与灵机神机天差地别，远远不能同日而语。

    当初鬼哥道机初成之时，就曾凭此轻松镇压得如周复那样的巅峰元神毫无还手之力，甚至稷山真传都不敢与他交手。这五百年过去，消化了这番绝大造化之后，他的道机已经又是一番境界。

    然而令他叹息和苦恼的是，他的道机是承旁人而来，成长至今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接下来要想再有进境或者领悟，不悟出一条自己的’道‘是不行的。

    悟道。说起来最为讽刺的是，鬼哥如今最好的参悟对象，居然还要数自己的道机。所以或地或物，寻找一个参悟的契机，是他现在最希望的。

    此刻鬼哥站在斗牛坡上，看着昔日让一群元神修士如陷泥沼的阵法，心中好一阵失望。当年这个阵法对他来说可算极其玄妙，然而现下却若掌上观文，不过一个错乱阴阳阵法而已。

    阵结在斗牛谷下深处，与上方阵图遥相呼应，源源不断的以地阴灵气铺展结束，当到正午天阳时自行引动阳力注入阵中，是以阵力方能源源不绝。

    此阵道理虽然简单，只能说是会者不难。可真要想破阵，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做为当年曾独霸金原的绝仙教护教大阵，一二仙士到此当也束手无策。

    鬼哥将一干已经昏迷的俘虏甩在坡上，一轮华光由额心绽开，瑰宏壮丽的时轮净土有如佛世降临，当央那尊足有千丈之高的大明王膝上掌心两道金虹飘飞而起，驰出净土直落在鬼哥身侧。

    一位丈高金衣金发大汉与一位着五色神衣的经色女子伏跪一叩，齐齐叫了声主人，随即才释放出身上那一股精纯的仙气来。这二人一个是昔年夜梵宫内降伏的狮妖黄魁，而另一个则是五色公主孔梦痕，他们在时轮净土中受明王愿力洗魂铸愿，久而心诚志精，道心居然豁然成就，一路勇猛精进，于百余年前便至明实境界。不过由于二者皆经年浸染明王愿力，与寻常仙士还有所不同。

    鬼哥气息又一转时，周身阴气漫散，另一个逾丈巨汉现身出来，乃是夜叉鬼仆。鬼仆虽是被大能生造出来，可也正因如此本身就根基异常雄厚，加上被鬼哥开了灵智又赐予了冥律，这五百年里当然也很得了些好处，如今当个初成仙士来用是丝毫不成问题的。

    鬼哥身影再一闪烁之时，替身白衣僧亦现身出来。算上他自己，此时手中掌握已然足足五个仙级战力，且每个皆有不凡之处。所以说，个把仙士或者小宗小派在他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文晓塘扶着武重峦下了流光梭，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虽然修为不济，眼光却还有一些，从周围这数位的身上那股渊深莫测的气机之中，完全可以合理的猜测他们……好像都是仙士。

    “晓塘，这枚流光梭用来代步尚可，就送给你了。说来也巧，这玩意当年就是从逍遥门下手中夺来的，就算他们稍赎今日之罪了。”

    “是，谢师父。”

    “黄须护法，你在这里等我讯息，待破阵之后一要重新布散阵力，二要封死那个传送阵门，三要照拂我这两位弟子。”

    “谨遵主人法谕。”

    “鬼仆，孔仙子，跟我下去破阵。不过记得出手要有点分寸，以后这里就是我的洞府了。”

    “遵命！”

    四道身影从斗牛坡上如流星一般刺向下方深谷，不数息间剧烈的震动便从其下传来。一股股无比惊人的神力仙力飞冲而起，扯得斗牛山都一阵阵摇晃。

    金发狮黄魁不时挥手指点，将一道道气劲迫开。虽然说有他仙力罩护，文晓塘和武重峦并未受到半点冲击。可是身处仙力迸流之中，那种种绝大之力形成的压迫还是让她有些魂虚腿软。

    当周身被金色仙光拢绕，带着她直向地渊之下沉飞之际，她的耳中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是眼看着下方那数股巨大的力量在一分分撕开土地，延伸向未知的深渊。当她立身在残破的神殿之内，几乎忘掉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一幢足过千丈之高的巨大神像就耸立在破败的绝仙大殿之内，仍散发着几同于仙君的威压。这是个赤发碧眼的男子，相貌端正俊美，可那双眼睛看起来却是无比的邪异。

    幻灭魔君古岚、极乐仙君蓝婴、逐日神君凌别意、碧落邪君丁沉，是为当年远玄仙界最为杰出之辈，往往被齐名并称。对照黄玉娘的记忆，鬼哥知晓这便是那位碧落邪君了。

    当年逆魔之乱，幻灭魔君古岚以一己之力独斗其余三君，极乐与逐日相继殒落，到得后来只剩下了这位碧落邪君。就是他以碧落天眼将古岚法体穷追至死，后来几乎一个不漏的干掉了其分身。

    这份当真敢称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目力，正是刻下鬼哥想要的。碧落邪君的道天就在这里，做为绝仙一教护法大阵的根基，难怪乎可以如此久远的保存下来，让仙金原一众仙士都不敢前来造次。

    如今想想当年斗牛坡那场故事，鬼哥暗自摇了摇头。他也没有想到，无意中能撞上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今日重来此地，方知与此地因缘不浅。

    不过让鬼哥奇怪的是，丁沉的死因十分离奇。如他那般修为，即使死战古岚后负伤再重，于这片土地上仍是绝对无敌的存在。在后来意图重造仙土凝聚仙基时受了一股莫名的反噬之力，居然就此坐化了。

    也许像古岚一般，碧落邪君丁沉还没有死透。这没有关系，相比起当初面对极乐道天之时的不堪，如今的鬼哥已有了足够的信心和能力去真正见识一番仙君道天的成色了。

    吩咐诸人分别清理洞府之后，鬼哥缓缓升身而起，来到碧落神像的面前。在临近百丈之时，神像双目中一缕碧光乍显，瞬时凝结在了鬼哥身上。

    碧落邪君之名不是白叫的，这股余存的目力如同一下子将鬼哥穿了个通透，里里外外被解而剖之，就连鬼哥元神中不可自见的那点梵一光芒都在不停闪烁。

    鬼哥只觉头脑之中似乎有数百条筋rou被一下拉紧，万针乱刺样的剧痛轰然而至。虽然他已有所准备，可此刻仍然不易消受。他赶紧猛然散开法域，一片璀灿的星光滚旋而出，织成一大片星海横亘半空。而海中渐渐浮起一颗鬼头，已然睁开了双眼。

    这就是如今鬼哥神宫中法域的真实之态，也就是他本魂道天的雏形。那点点星光，每一颗都是灵神合抱，似乎等待着什么将之点化成道。虽然体量庞大，散布却极其的不均匀。他的鬼形元神始终无法彻底浮出这片星海，到半腰处便是极限。既是身有桎梏未脱，当然也就无法发挥全力，所以才说是半步元神。

    此刻他的元神鬼颅双目左绽金光右放银芒，额心一颗腥红的血**眼也睁开来，再加上胸膛正中已在成形的那枚真幻不定的魇瞳，四般目力同时发威，已是堪堪抵住了碧落之力。

    一重重碧光在他不断推拒之下渐渐离开了他的身体，在他面前数丈之处形成一个个迴光漩涡。他定了定神，神意再一发动时，借着夜谛法则之力，向面前的一个廻光漩涡内极目而望。

    遥远的一点碧色猛然将鬼哥的知觉拉扯而出，瞬间进入了一个无比广阔的界域。仙山，云天，飞行来往的仙光，随着碧色迴光开路如一副画卷般，清晰无比的将仙界一角展露于鬼哥眼前。

    闻所未闻的珍禽仙兽，名界绝地的莫测奇景，天崩地裂的众仙鏖战，甚至还有……奔逃中的古岚，都一一重现在眼前。碧落天眼的目力竟是远近方位随时可以扭曲转换自如，这让鬼哥心下一阵阵的不大舒服。

    夜谛法则在握，亦成就了觉魄。鬼哥自觉修为已有所成，而在炼化了古岚的魔眼又将魇瞳并入元神之后，于目力一道似乎已是登临绝顶，自忖仙君以下恐再无人可以比肩。他甚至一度曾认为即使仙君之中，纯以目力论也不会有很多造诣在他之上。

    而现在与这位碧落邪君一比，路还长着呢。

    鬼哥略有失神间，碧落目力已然带着他的神思转到了仙金原上。透过辽阔的金原，下方地脉异金盘根错结，碧光行展之处延绵不绝，隐隐竟似是一个巨大的整体。

    就在此时，前方碧光沉沉一滞，随即更加猛烈的推进开去，却只见前方金白骤起，转眼间便铺天盖地而至。一股极度惊悚的危机感临近，让鬼哥登时一凛，连忙斩断了这一道目觉与元神的联系。

    但是这金白之光委实来得太快，对比之下鬼哥却慢得多了。他元神剧震，猛的一大口鲜血喷出，此刻遍体冷汗，即使闭上剧痛的双眼，仍能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虎留影于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