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八章 逆魔化影

    “仙土是仙君的国，仙基是灵英的土。世人皆道灵英坚固无匹，殊不知它也只是另一颗稚嫩的种子罢了。当灵英在仙基中生根发芽开花结实，便有机会得到指向天道的升华。魂纳大道玄妙，英散乾坤华宇，此谓之玄华。”

    “这个境界，是我当年梦寐以求的。想不到……想不到我身殒忘年之后，还能亲眼看见自己几乎迈入灵华境界。却又正因如此，使我再无复生的机会。你一定会觉得，命运这玩意，真他娘是个厉害的混蛋。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实情并非如此。”

    老鬼出人意料的平静，他的话语里没有喜怒哀乐，似是在陈述与他无关的事实。但这样的言教确实成功分了鬼哥的心，让他心中的哀沉稍有缓解。

    “所谓命运，不过是一个人做出的很多选择而已。那些看似不可抗拒的厄运，事后深思都必有决定性的因果在前。而这种看似玄乎其玄的命运，实是一系列选择后的惯力。”

    “你，我，世间任何一个人没在这股巨大的惯力影响之下。它原本不能称为哪个人的命运，即使真有此人，他一定就是天道。此乃天运也。”

    在老鬼的话里，鬼哥很快总结了三个要点。一，灵英与仙基的结合是突破玄华的关键。二，老鬼的灵英已经开始与仙基结合，开出了一朵忘魂花。三，因此老鬼觉得复活无望了。

    那么问题来了。老鬼离魂多年，灵英早处于无主之态，如何会自行与仙基结合？大境界的突破是绝对实力的增长，当初鬼哥结丹时，几乎便是从鬼门关里生生被拉回来的。虽然他自知际遇极不平凡，可要说相比于老鬼散英成华，那简直就太小儿科了。以老鬼博学卓识通天手段，为何就不能一念归魂重获新生？

    鬼哥自知还不能理解如老鬼这般大能修士的世界，但老鬼所说的显然不合常理。可他接下来又在说什么命运天运，隐隐已经透出了一些自弃的意味。

    不过老鬼没有容他插嘴，继续说道：“你不必再劝。我虽然一直在骗你，但这一次没说半个字的假话。而且你怀疑的也很正确，不过这涉及一些久远故事和千古辛秘，需要一点点从头讲起。”

    老鬼的语气虽在故作沉稳，但声音却极不稳定，说着说着便会低落下去。只能每说几句便要停上一停，如此反复的将这些话说出来，竟给人一种极其明显的油尽灯枯之感。

    鬼哥担心的问道：“你……还撑的住么？”

    老鬼淡淡道：“不要打岔。我今天的话，你要一字不漏的记下。”

    鬼哥知晓这极有可能就是老鬼临终的遗言，自己虽似有千言万语想抢在他前头说，可毕竟也只能应了一声‘是’。

    老鬼继续道：“一晃百余年，你真的长大了。记得你我初逢那日，你不过是个懵懂少年，而且是个要饭的。那一天我将你魂摄入神宫，你记得我说了什么？”

    鬼哥重重点头道：“记得。你说你是魔君的一滳血药成灵，既然入了我魂，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不错，大概是这个意思。”老鬼笑笑道：“现今你或者认为，这话其实是骗你的。但这句话亦真亦假，当初我也以为是假的，今日若重复一次，恐怕就要变成真的。”

    鬼哥不由得呆头呆脑问道：“如何变法？”

    老鬼难得开怀畅笑一笑，然后道：“你我确实是同一个人，我是古岚，你也是古岚。”

    鬼哥的耳中如是轰然响了一个炸雷，精神一下子有些恍惚。一想到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身世之迷在眼下突然要揭晓，老鬼的声音就变得忽远忽近，飘飘渺渺茫无来处。然而老鬼的话还没有说完，更加令人震惊的真相随之而来。

    “其实不独你我，你熟知的那位古苍冥也是古岚。当然了，这并不是全部。其实这世上还有一个古岚，此刻正在那朵忘魂花里沉睡。”

    “当年逆魔之战，一代天骄幻灭魔君古岚战败后，施展了天魔解体大法，将魂与体分为数分，寄望于有那么一缕分魂能逃过诸大仙君的追杀。可惜最后仍属徒劳，这些分魂没有一个漏网，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不过其中有一道分魂，干了一件连古岚都料想不到的事。他用幻灭法则抹去了自己的魂意和记忆，然后将自己打碎后投入了轮回法则。接着他巧妙的将自己的记忆封印在了几壶仙酒里，等待着记忆与破碎的魂在轮回里重逢。”

    “他以为这一天必然会到来，因此有些轻视了轮回法则。其实在轮回中重新凝聚的新魂，会一直在轮回里沉沦，永不会有出脱的尽头。不过那轮回之道的主人大概也未曾料到过，偌大一个轮回竟然也会有断开的那一天。”

    鬼哥只觉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颤着嘴唇道：“说浅显一点。”

    老鬼嘿嘿一笑道：“这有什么听不懂的，你只是不愿意懂而已。我就是那份被封印的记忆残念，你是在轮回里重新凝聚的新魂。至于你很想杀的那个古苍冥，他是你的前世。你吃他老子和儿子的时候，应该会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的。”

    鬼哥努力不去回想彼时的感觉，咧咧嘴干笑道：“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

    老鬼语气一沉道：“不过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谁又能想得到，幻灭法则与轮回法则交错，会演变成另一种法则呢？这种法则之霸道，远胜于我记忆中的任何一种法则。我思量了许多年，你一吼震碎修罗天宫那时爆发出的法则之力，怕是古岚复生也要退避三舍。”

    “那是……法则之力？”鬼哥心头突的一下。

    “不然呢？你以为堂堂修罗之主会这么不济？他生前可同样是一样极英大成修士啊，只是这运气实在背到家了。遇上了这股法则，他觊觎已久的轮回阵法毁了，连最后的一口气也同样被扫灭了。”

    “你我他同时在受轮回法则与幻灭法则的影响，你在走古苍冥的老路，古苍冥在寻找我的足迹。就这样，今日想必咱们要在这个终点汇合了。不过他已经死了，我也已经死了，接下来的事要由你来做。”

    鬼哥不由得抿了抿嘴唇道：“我要做什么？”

    老鬼叹了口气，转而又道：“我感应到禁苑中有一道古岚的分魂，或许是当年被人所擒，被封印在沉睡之中。且他们竟然动用了一只鬼门蚁，大概是赋下了极为恶毒的咒誓，这种咒誓源源不断的抽取分魂与仙基的根元，并转嫁到鬼门蚁的身上。以此让分魂永远虚弱以便于他们控制。哼，他们似乎忘了，真正的鬼门蚁比一个古岚要可怕千倍万倍！”

    “鬼门蚁到底是什么来历？何以有如此可怕？”

    鬼哥话未问完，蓦然间七孔血光四溢，数道血绸在他面前数尺处交汇，不二息间凝聚成了一个英俊高大的男子之身，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深重的煞气。他大约知晓这就是古岚当年的面貌，老鬼如今强行脱体凝聚出来，大概已经与一切了结的时刻不远。

    果然，舒展了身躯的老鬼露出一副满意之极的神色，冷笑一声道：“鬼门蚁本身其实并不足惧，无论哪一个仙君制服它都易如反掌。真正可怕的是一扇门，一扇游逸无定于仙界深处坚固无比的大门，此门第一次现世时，十数位大仙君施尽浑身解数也未能撼动一分一毫。”

    鬼哥皱眉道：“十数位大仙君无可奈何，难道这小小蚂蚁却可以？不然它为什么叫鬼门蚁？”

    老鬼昂首一阵朗笑道：“小子，你够聪明，那扇门就是被不计其数的鬼门蚁生生啃噬而破的。可笑那群蠢货还自以为找到了通向神界的道路，殊不知那门中汹涌而出的无穷鬼族，正在翘首盼望着开门的时刻。此门开后，有名号的仙君战死了千万，仙士的性命连草芥也不如。那是仙界有史以来的最大一场浩劫，开天辟地鬼门劫，小小的逆魔之争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仙界浩劫……”修士间的争斗厮杀何等激烈，山崩地裂实乃寻常之极。便元神修士间的战斗，已教日月无光天昏地暗。连仙君都殒落无数的大劫……鬼哥此时已经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那一场持续了过千万年的腥风血雨，如今以区区浩劫二字说来何其轻巧。又有几人记得如今这个清平世界，是用一位天帝的性命换来的呢。嘿嘿，为我区区古岚一人而孵化鬼门蚁，这些人真是疯了。”

    “可是，那鬼门蚁明明已……”

    “嘿嘿，那正是古某至今仍让数位仙君忌惮的原因，以幻灭法则施展的逆魔化影功！连我也没有想到，这区区一具被擒的分身，竟仍能动用法则之力，将一只鬼门蚁和数位仙君玩弄于股掌。”

    “那我……如何才能干掉这只蚂蚁？”

    “你当然没这个能力。刻下不但有上百元神精英在外，更有鬼蚁和禁阵在前。舍此之外，大约还有数位仙君也在关注着此处。我看就算真正的古岚复生，八成也要望而兴叹了。”

    鬼哥虽然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但他一直相信老鬼，即使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仍有些迷信的笃定老鬼必然有办法，因此便安静的等待老鬼的下文。

    老鬼这一次沉默的时间很长，良久之后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办法确实有一个，能不能行我也拿不准。”

    “还能险得过夜叉仙宫么？只管说来听听。”鬼哥终于等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胸中块垒方才畅开，虽然他也料到这办法大概于他自己性命攸关，否则老鬼不会如此犹豫不决。

    老鬼摇头道：“不一样的。要破眼下之局，我必须要夺舍于你，方能重新驾驭幻灭法则。修陀罗魂不可夺舍，我是铁定要完蛋的。只能在将夺未夺之际，同样用幻灭法则施展逆魔化影功，将你我的力量暂时合为一体。借幻灭与轮回两种法则之力，才有可能取胜。至于你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融合和修改法则这种事，可是玄华修士的玩意啊……”

    鬼哥的心腾腾直跳，直觉告诉他这事大大的不妥，可是时至当下，这仙屿之行又所为何来呢？他心中经过短暂的激烈动荡，终于还是迅速下了决断。

    “退不得，就这么干了！”

    老鬼目露奇光，与他四目相对了数息之久，像是要重新将他彻底看透一般。随即点了点头道：“痛得很，千万不要有丝毫抗拒，我尽量快些。”

    鬼哥一咬牙，猛然点了点头。老鬼轻叹声中化为一道血影，直卷上他的身躯，道道血光钻入了他的七孔。

    然而一瞬之间，有一个声音似从无限遥远之处传将过来，虽然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在鬼哥耳中响起。

    “不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