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三章 雷雨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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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正疑惑的接过铁盒,打开盖子,只见里面只有两张纸笺。第一张白纸笺上只有四个字‘入堡即安’,而第二张黄纸之上,却画着一个奇异的符文,乃是一张道符。就在庄正看见此笺的同时,他蓦然感觉似乎突然有千万双眼睛盯紧了自己,令他有些毛骨悚然。 “这是侯府上师姜先生的法旨,庄兄可还有疑问么?”李校尉压低了声音向庄正说了一句,便立刻招呼手下军士开路,并帮着抬扶伤者。 这位姜先生其人,庄正虽未谋面,却也有所耳闻。他是武平侯府唯一的供奉天师,据说有飞天遁地之能,就连侯爷本人对其也是异常尊敬。他向来行止神秘,无干之人绝难面见。 庄正曾经十分希望能拜会甚至结好这位天师,一直都没有机会。可是今日能亲眼看见天师法旨道符,庄正却觉得并非什么幸事,也许这意味着接下来还会遇到他难以想象也无法承担的麻烦。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人,妻子严氏肩背中了两矢,师叔王基腹部刀口四寸,师弟黄克己左腿骨折。大弟子宋健生失了右臂已经昏厥,小女徒武英仙小腿挨了一枚钢镖,算是伤得最轻了。 此时一道天雷闪过,照得黑夜成一片煞白,豆大的雨点终于倾泄下来。而他也只能暗叹一声,跟随在队伍后方。 一行人又走了十里山路,才来到他们约好的地点牛头堡。当众人入堡之时,已经都被大雨淋透,寒沁心脾。不过好在堡内竟有人居住,而且备有不少干柴。众人生起火来,这才恢复了些精神。 牛头堡是个靠山孤堡,因为左右各有一道石脊,如牛角般探往山下,牛舌般的狭道直通牛口般的堡门,所以这小堡看起来正像是一个牛头。堡内空间并不大,除了入门正厅,其内只有东西小石室两间。东室中原有一个老者居住,西室便安置两个女眷,而一众汉子们就只能在正厅将就了。 “这石堡真怪。虽然地方是够险要,可居然只有一个狭门。若是被人堵住,怕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名字也怪,叫什么牛头堡。” “嘿,小子不懂了吧。这牛头堡当年就是校尉大人建的,当时侯爷他老人家的大寨就驻在后面山顶。李校尉亲率五百弟兄,将十万敌军压在山下七日不能寸进,他就没打算出去。” “五百打十万?校尉大人,这家伙是在替你吹牛吧?” “恩,他是吹牛,敌军没那么多。” “确实没有十万,实数是八万余。那一役侯爷以身做饵,将金昌国八万大军诱在山下。以八百锐士死守七日,终于等来了大雨山洪。敌军溃围之际,侯爷亲率仅余的三百亲兵乘势掩杀,斩金昌国元帅哈赤。陛下亲至授功,以冠军之名赐予本营,大人便是从那日起被称为冠军校尉。” “不错,我冠军营的名号,便是这一仗打出来的。此后我李峙追随侯爷,一路向西,十战十捷歼敌九万,斩杀金昌王与一剑峡口,最后平定望京,咱们侯爷拜爵武平侯。这么算起来,牛头堡还是块福地呢。” “校尉大人,二十年前你就是校尉了,怎么还不升官?” “哈哈哈,傻小子。当年那个叫前锋校尉,世上一般的武官多如牛毛。现在老子是冠军校尉,天下只此一号,便是给我个大将军也不换。” 李校尉的冠军营不愧是当世精兵,虽然先前连番厮杀并长途跋涉,但军士随身仍带有口粮与金创药。而且他们处理起伤口来更是拿手,几乎个个驾轻就熟。其余者瞭望值守,或支架晾衣,或取粮做饭,不但井然有序,而且效率极高。困顿至此尚有说话的心情,谈笑间便将米粥煮好了。 李校尉从简陋的瓦器中精心盛出两份,一份送予西室女眷,然后亲自端着另一份来到了东室门前。轻叩了两下门扉之后不见动静,便径直走进了东室。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于草榻和衣高卧,身侧向内墙看不见面孔。不过从其粗布衣衫与破旧的草鞋来看,显得很是清贫。 李校尉双手捧碗道:“敬禀老丈,小子等叨扰府上,又囊中羞涩,这碗米粥聊表谢意,请老丈笑纳。今日恩情,请待来日相报。” 这老者似正发得昏沉,闻言也未答话,只是若有若无的答应了一声。李校尉恭恭敬敬的将粥碗放在旁边石板上,就要退将出去。但他走了两步便又停下了,而是掩上木门,从怀中取出那个装有道符的铁盒来,双手举过头顶,转身向老者跪下,便再一言不发。 这个铁盒似乎有一股莫名的重量,即使以李校尉这铁铸般的手臂,擎不多时也只觉万分沉重。可他不能动,只是这般叩伏在地。一息又一息,李校尉的双臂渐渐失去了知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白发老者才翻了个身,向他转过面来。 老者并未睁眼,只是淡淡道:“是夏元让你来的。” 李校尉见他说话,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道:“是。” 老者恩了一声道:“知道了。” 李校尉见他似又要睡去,连忙道:“夏先生想求老丈一事,还望老丈恩允。” 老者略带讶色的睁开了眼,打量了李校尉一番道:“说吧。” 李校尉在撒谎,因为夏先生根本就没有让他提别的要求,只与他说过这老者是隐世高人法力通天,凭夏某的面子他定会收容在堡。 可在石堡中安然无恙,并不代表能活着回去,所以李校尉竟自做主张,竟想诓这老者相助。他心中自也极是忐忑,像这等世外高人,个个脾气古怪,无由不喜与俗人往来。 李校尉突然有个直觉,恐怕自己的谎话还未说出便已被他识破了。这老者的目光似是将他穿了个通透,让他倾刻间汗流颊背。 面对这个老者之时,他总能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压力,这种感觉十分像是被猛兽的目光紧盯,只是心中的恐惧莫名其妙的强烈了千万倍,致使他这等百死余生的战士都不自觉的颤粟。 但却只得硬着头皮咬牙道:“小子前番曾遭遇妖兽,数十兄弟惨死兽口。想这等妖魔,实非人力能敌。小子命贱,死了也没什么。但我家少主乃是武平侯唯一的血脉,请老丈发个慈悲,将她送回望京武平侯府。” 老者微微一怔道:“武重峦和夏元惹的麻烦,敢扯到我头上来,你的胆子也算不小了。这姑娘……这小姑娘身上怎么会有一丝他的气息?她是武重峦的女儿么?若是这样,我倒不便不管了。” 李校尉正战战兢兢,忽听得事有转机,连忙道:“多谢老丈。” 老者冷笑道:“现在谢我,怕是为时尚早。你出去将堡门封严,然后将这符贴上去。告诉你的人,太阳不出来,任何人不得出堡。然后将那个小姑娘给我送过来。” 李校尉如蒙大赦,恭恭敬敬的又叩了三叩,这才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快步走了出去。他出了东室,便立刻按老者之言一一行事。在与庄正迅速的交涉之后,将一瘸一拐的武英仙领入东室,便即刻退了出来。 其实此时外间大部分人都已从李校尉的反应猜到了东室的这个老者并非常人,唯独西室两个女眷并不知晓。武英仙才与师娘严氏相互处理过伤口,勉强喝下了一些米粥,刚刚想要休息,便被师父命令来到了东室见一个外人,心下甚是奇怪。是以一进东室,她便与这老者相互打量起来。 “见过老伯。”武英仙虽是江湖儿女,与男子对视到底有些害羞,连忙施礼。 老者点头道:“恩,女娃娃倒是很知礼数。叫什么名字?” “晚辈武英仙,是中南剑派二十二代掌门庄正门下。”武英仙摆足了名门之后的姿态拱手回话。 老者见状笑道:“我姓平,是个没用的老不死。你叫我一声平爷爷,大约不会屈了你。”
武英仙见这老者语带讥讽之意,本有些不悦,但先前师父已有严令,她也只得应声道:“是,平爷爷。” 平老者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丫头,我问你,你脖子上的项坠是从哪里来的?” 武英仙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衣衫不整,颈项被这老人看见了。低头时才发现衣襟严齐,根本看不到贴身的玉坠,这才吃了一惊。不明就里之下,有些慌张的答道:“这玉坠是我自幼便有的,听师父师娘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平老者略一沉吟,便摇头哂道:“你娘?这怎么可能。” 武英仙连忙问:“平爷爷可识得我娘么?” 平老者摇头道:“我没有见过你娘,却识得你爹。听说你娘是难产死的,想必也非修士。那么这块极品灵玉的碎片,自然也不会是她的了,你再仔细想想。” 武英仙闻言拈着衣领,沿着坠绳将玉坠拉了出来,果然是晶莹剔透的一块灵玉,仍散发着一股股沁人心脾的清灵之气。她捏着这块玉,似乎有些出神,一时竟忘了平老者的问话。平老者等得有些不耐烦,隔空一指点出,一道几不可见的清光疾入了武英仙额头。 武英仙眼前顿时明亮起来,似乎早年间的许多事都忽然想了起来,甚至包括三五岁乃至更加幼小时候的一些事,都渐渐浮现在脑海里。一时间她竟然想起自己尚在襁褓之中时,一个面目极其模糊的男子抱着自己,并将这枚玉坠挂在了自己颈上。 精神恍惚之中她忽然惊叫道:“他……他不是我娘!” 平老者冷哼道:“他自然不是你娘,那他姓甚名谁,为什么要送你这块玉?” 武英仙瞪大了眼睛,仿佛当年之事又在眼前,她努力想去听清耳边的声音,急喘道:“他是……阳叔叔,他拿了父亲的……金太岁,所以送了这块玉给我。我父亲……是武平侯……武重峦……” 平老者也颇有些意外的自语道:“姓阳的……果然是他么?金太岁是什么东西?姓武的为何要将女儿藏起来?” 这一老一少都是目光呆滞,喃喃自语,一时间石室中陷入了沉寂。只有电闪的光辉时尔闪亮,轰隆隆的雷鸣一声声传进孤堡。 时候不久,狂风暴雨之声渐起,掠过孤堡之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一头野兽在低鸣。正厅中的一众军汉都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个个露出警惕神色,十二人几乎发自本能的结阵而立,将中南派数人挡在身后。庄正虽不能明确的察觉敌人的存在,却能看得出如李校尉这般如铁铸样的汉子都在紧张,甚至眼神中竟流露出了恐惧。 若是照他熟悉的那个李峙来说,这一点尤其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受这种气氛的影响,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摒住呼吸,似乎唯恐发出一点声音来。虽然如此,接下来的一声尖叫却仍然吓了众人一个激灵。这声尖叫像是锋利的针,猛的刺在众人心头,所有人都在无形的压力下沁出汗水来。几个中南派门人更是惊惶失神,不知魂乎何地。 庄正骇然四顾,有些颤声的道:“是……妖兽么?” 他这么一问,整个牛头堡便轰隆一摇,如同被一股异样巨物撞动一般。一干人等登时跌倒,手中的兵器也当啷啷掉了一地。紧接着,一盏绿灯样的光芒便从巴掌大的瞭望孔中射了进来。迎着绿光,众人这才看清,那居然是斗大的一颗绿色眼睛,散发着涛天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