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梦境
林特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今天梦见了很多东西，混沌虚无的黑暗，如同沉重盔甲的空城，美丽的姑娘。 美丽的姑娘，长得和莱丽一个样子，浅浅的唇色，琥珀色瞳眸，棕色微卷发。 棕色的微卷发，如同日暮之海浅处的水藻一般，在明媚的阳光下肆意摆动。 肆意摆动，却让林特记忆犹新。 由于不好打理，林特记忆中，莱丽的头发都是紧紧辫起，然后扎在脑后。 在仅有的几次披散中，林特感受到了惊心动魄的美丽。 当然，大多数时候，莱丽与生俱来的不自信让她的姿色成为负分，同班的所有人如果问起来，对莱丽的印象可能回答都是：柔弱。 然而林特却在几次两人独处的时候完完全全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倾国倾城。 这也成为了莱丽消失后，林特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之前两人平淡许久的相处，林特却完全想不起来。 甚至莱丽消失后的一段时间内，林特完完全全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他将她紧紧封锁在心门后，上了重重枷锁，并且用上了自己能使用的最强封印。 直到四五年后，林特才在夜深人静，沉入自己的梦中，找到那扇斑驳的心门，小心翼翼地打开偷觑，回忆如同尘封已久的暗室突然注入的清新空气，让林特又惊又喜。 记得第一晚梦见莱丽的时候，他看见门后是一个餐馆。 “这是……” 林特努力在梦中回想，直到看到了老板娘—— 原来是莫昂城的餐馆啊。 林特恍然大悟时，手已经被莱丽拉起，拖到了座位上。 好吧，看来我在约会。 林特打量着餐馆的布置，剥落漆水的桌椅，层层绿意的窗景，还有淡淡的音乐声。 音乐声裹挟着饭菜香气，氤氲在空气中，撩动林特的心弦。 抬眼看去，莱丽长发披散，在餐馆特殊的柔光下，像神国的神女，整个人都晕开在光线中，照亮了林特的心扉。 那浅浅淡淡的唇一开一合：“林特，今天你还要吃烤苹果吗？” 林特下意识点点头。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点头，只是感觉他这么做就没有错，于是便做了。 果然，对面的美人随意将挡在身前的滑下的发丝撩到肩后，开心地笑着说：“你吃不腻吗？” 林特看着她的笑，自己也笑了，至于回答了什么，林特已经不关注，整个世界此时只剩下莱丽和自己相视而笑。 再然后…… 林特便醒来了。 之后的日子不是每天都能梦见这些回忆的碎片。 夏日阳光下的树荫，莱丽递上冰好的水，并帮自己擦着额头上的汗；突至的雷雨，林特脱下衣服光着上身，将莱丽护在高举的衣服下，两人在雨中狂奔；下雪的冬天早晨，莱丽裹在厚厚的衣服中，呵气让眼镜的镜片雾蒙蒙的，她站在小径的拐角，等着林特一起上课，冻得通红的手中，拿着刚刚做好的温暖的早餐。 这一切，林特都和莱丽一同经历。 印象最深的，是一身白色连衣裙，披散着秀发的莱丽，牵着林特的手走在莫昂城外河边的场景。 秋日的蓝天下，满眼的红色树叶，莱丽如同高光一般站在自己眼前，浅色的衣裙，浅色的面庞，浅色的头发，虽然是逆光，但是还是让林特感觉到了一种叫震撼的美。夹岸的色彩都被莱丽完完全全剥夺，整个世界清爽无比。 “你很美，莱丽。”林特良久，才深呼吸一口，慢慢说道，“你美得像神灵。” 莱丽原本圣洁高雅的气质一瞬间被羞涩柔弱取代，有些不安的在身前握起双手，手指纠结在一起，声如细线：“怎……怎么，怎么你突然说这个？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特重重点了点头，伸手牵起莱丽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 阳光侧照着莱丽的脸庞，近距离看上去，光泽动人，林特看着浅浅的唇，忽然就吻了上去。 莱丽似乎受到了惊吓，狠狠推了林特一下，却被林特死死抓住。 她感觉到浓烈的鼻息充斥，这和平日自己所呼吸的空气完全不一样，带着一种奇妙的吸引力，让她放下了推搡的手。 林特则已经沉浸在清新的香气中无法自拔，那是夏日的甘泉，冬日的浓汤，春日的芳草，秋日的晨霜——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东西！清甜又浓厚，如此矛盾却如此令人不能自拔。 每一天睡觉，林特总会祈祷这一系列梦的开始。 今晚，见到白衣女子之后的这个夜晚，林特本以为会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没想到入睡如此之快，他睡着的脸露出了微笑——梦里的场景此时是校园。 “真开心。”林特在梦中说了一句。 下一秒，莱丽便撑着伞走了上来，递上早餐，勾住了林特的手臂，嘴里轻声埋怨：“下着雨你不带伞吗？每次都是这样。” 林特看着一身朴素的莱丽，很难和凹凸有致的白衣女子画上等号。 “这不是有你在嘛。”林特捏了捏莱丽的小手，咬了一口莱丽亲手做的三明治。 莱丽用手肘拐了林特一下：“讨厌！” 林特笑了笑，伸手帮莱丽撩起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 “走吧，上课去吧。”莱丽羞涩的笑了笑，说到。 “嗯。”林特正要和莱丽一起去上课，便用余光瞄到了让他惊恐万分的东西。 这是什么？ 布景？ 眼前的校园竟然是一块精心制作的布景？ 林特难以置信的放开了莱丽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脚下的露白石小径变成了泥土。 这个泥土…… 赫尔斯山脉！ 等等…… 为什么我能在梦里联系实际？ 他抓过莱丽的手，狠狠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疼！ 这种疼痛是真实的身体反应，因为莱丽和校园已经开始颤动，随时要崩塌的感觉让林特知道，梦快醒了！ 莱丽呆呆看着林特，不知道他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林特看着莱丽的眼睛，突然发现莱丽的眼神有些惊恐。 “怎么了？” 莱丽指着林特身后，张着嘴，说了些什么，林特不清楚。 林特决定回头看看。 转身，凭着极好的眼力，林特看清了——赫尔斯山脉。 然后整个梦境崩塌了。 林特惊醒。他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结果和自己猜想的并无二致。 自己的梦境和现实是重叠的！ 林特脑中一片混乱，梦境和现实的重叠，这种现象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这预示着什么？ 看着四周凌乱的、如同黑色长矛直插天际的树木，林特又发现一个大问题—— 昨晚睡前没有埋下传送阵。 这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林特环顾一周，在远处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该死！” …… 一片草原的盆地中，漂浮着一片广场，其上有三座尖塔。 利凡特猛地睁开了眼，他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正好就听到了那扇木门敲响的声音。 咄咄咄。 咄咄。 咄咄咄。 “奈彻斯特？”利凡特听着这独特的敲门声，喃喃自语。 给自己倒杯水，才慢慢去开了门。 “他发现了。”奈彻斯特挤进门，匆匆坐下，说了一句。 利凡特笑了笑，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我知道，不然也不会醒过来。”他慢慢喝了一口水，“你就为了这件事跑过来？” “不，伯马和乌鲁也有所察觉。”奈彻斯特皱着眉，严肃地说。 “我也知道。别忘了我们都是守护者。”似乎感觉水不太好喝，利凡特边说边走到窗前，把杯子里的水倒掉，又走到了柜子前，拿出了一罐红茶。 神力微微绕着茶壶，温度渐渐升高。 很快，水便开了，利凡特哼着小调泡好了茶，倒了一杯给奈彻斯特。 “作为大梦境的守护者，你太浮躁了。”利凡特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到。“这些事情影响不了结局，所以不必这么惊慌。” “伯马和乌鲁这几年做的事也不用管吗？”奈彻斯特问到。 “你说他们啊，无关紧要的棋子罢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林特。这次的赫尔斯山脉探索是个好机会。”利凡特笑了笑。 “这么说你这么早把信仰之城给他，是为了……”奈彻斯特没有把话说全。 利凡特并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指，指了指天，对着奈彻斯特眨了眨眼。 “我懂了，那我先回去了。什么时候才能摆脱那条龙，整天在他背上，真是枯燥啊。” 利凡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到：“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还在乎这么几天？” “算了，和你倒苦水完全没有轻松的感觉，我先走了。”奈彻斯特白了利凡特一眼，走出了木门。 看着奈彻斯特离开的身影，利凡特自嘲地笑了笑，慢慢坐下喝着茶，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我又何尝不是呢？” …… 林特此时却已经接近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这是一个超大的营寨，从入眼可见的密密麻麻的帐篷来看，这是一个大部队。 出发的时候没看见这么多人的队伍，他们到底是什么势力的？ 林特悄悄顺着临时搭起的栅栏走着，突然，他看到了一个人，也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势力的队伍。 “原来是他？！” 不可能，他来这里的时候所有手下都没有现在这个规模的三分之一。 林特想了想，决定进去看看其中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