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如海之深
“秦家姑娘,有多少把握?”灵珊一脸焦急地问道。 “把握……只有一成。”秦泠儿无比遗憾地说道。 “什么?!”灵珊和夕瑶异口同声。 “泠儿很抱歉,”秦泠儿看向汎尘,继续说道,“少爷,还做切除术吗?” 女婢走到门口,倾着身体禀报道,“少爷,夫人听说您回来了,请您过去。” “你待在这里,哪也别去。”汎尘对夕瑶说道,转身出了门。 “哦……”夕瑶对着汎尘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灵珊和秦泠儿不约而同地看了夕瑶一眼,两人都清楚,汎尘在汎夫人身体不适的时候,还执意离开,无非就是因为夕瑶。 夕瑶被灵珊和秦泠儿不友善的目光看得极其不自在,她抿了抿嘴巴,转过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随意看了看这石室的建筑构造。 汎夫人靠在床栏上,见到汎尘进门,示意他坐在自己床边,说道,“母亲睡了一天一夜,攒了些力气,尘儿可别嫌弃母亲话多。” 身子是自己的,汎夫人大致知道一些情况,她更愿意相信她这样可能是回光返照。 “不会。” “尘儿,璃国之事,可还记恨母亲?”汎夫人见汎尘不语,心知肚明,也不再追问,又道,“如果母亲早知道你终究逃不过那一劫难,就不逼迫你了,尘儿,你别怨恨母亲了,好吗?” 汎夫人若早知道汎尘几年后会死去,逃不过,她就不会那么狠心逼着汎尘成长,逼着他变强,她更愿意和自己的儿子相安无事地共度有限的几年。 “好。” “好,好孩子。”汎夫人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属于慈母的笑容,她伸手握住汎尘的手,相隔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触碰到儿子的手。 “伤口太深,需要切除,可能难以愈合,还做吗?”汎尘没有回避,如实问道,这样的事,或许不应该由他擅自做主。 汎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做,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好死不如赖活着,多活一天是一天。” “有可能会痊愈。” “但更多可能会死,”汎夫人一清二楚,又道,“尘儿和妠儿可还有联系?本是夫妻一场,理应相互帮助,不可闹僵,尘儿可曾想过,成为吸血鬼?母亲听说,吸血鬼的寿命很长……” “没这个必要。” “尘儿还在记恨母亲擅自将妠儿嫁给你吗?” “是的。”汎尘如实回道。 如果说未来的命运无法改变,那么他变成吸血鬼也一样难逃生命终结的悲剧,可是他可以在有限的生命里改变现有的事,比如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亲。 却因为他母亲的多事,即便夕瑶如今还在他身边,却依然使他背负了罪恶感,他被迫成为背信弃义之人,他信誓旦旦地向夕瑶求婚,最终却娶了另一个女人。 后来的夕瑶,问了汎尘无数遍会不会娶她,就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他不敢再答应。 “是母亲对不起你,是母亲不好,”汎夫人有些累了,她松开汎尘的手,示意女婢扶她躺下休息,“尘儿,考虑一下黑暗帝国的事,这不仅仅是你父亲毕生的心血,也是你祖辈们的心血,可不能撒手不管,母亲知道你有难处,但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如果可以,母亲建议你将王位传给你的下一代,妥善处理后续之事。” 这就是汎夫人明知汎尘只剩下三年,她依然守在黑暗帝国的原因,因为无论如何,王位都不能留给外人。 正如汎夫人所言,这个建议,汎尘很难接受。汎尘死后,难道让夕瑶成为第二个汎夫人吗?与其这样,汎尘更愿意夕瑶和亚炽在一起,至少她不会孤单,也不需要她背负那么沉重的担子和责任。 若为了后代继承黑暗帝国的王位而随便找一个女人,他更加做不到。 如今不单单是黑暗帝国混乱,吸血鬼界也因为亚炽的死而炸了锅,吸血鬼们肆意横行,短短一天,就有不少人死于吸血鬼的獠牙之下。 丛林深处,有一个空灵的女声,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令夜行人毛骨悚然,断断续续地传来,“如海之深,如日之杲……” 有一间简陋的木屋,屋外躺着一具干瘪的尸体,是一个朴实的樵夫,木屋内亮着幽暗的烛光。 “啵咚,啵咚,啵咚……”木屋内传出一声声水滴落入水面的声音,仿佛可以联想到水面上的一圈圈涟漪。 空无一人的丛林,孤独偏僻的木屋,漆黑中一点烛火,依然无法驱赶空气里的阴寒。 “啵咚,啵咚,啵咚……” 透过木屋小小的窗户,可以看见木屋里躺着一具古老的红色棺材,红如鲜血。棺材面上荡漾着鲜红的血液,棺材外壁上挂着粘稠的血迹,正一点点往外溢出,留到木板上,往四周扩散。 “啵咚,啵咚,啵咚……” 一只手臂悬在棺材边缘,低垂的手,手指上不断落下一滴滴血液,没入棺材之中,溅起血液面上的波痕。 “扑通”一声,手臂无力地垂下,半只手没入血液之中,棺面上荡起较大的血波,血液从棺材周边溢出更多,倒在木板上,血液优雅地往四周蔓延,染红了发黑的粗糙木板。 “咕噜,咕噜……”棺材里的血液翻滚起几个气泡,从棺材底部涌起,如煮沸的水,不停地翻滚着气泡,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连带着丛林,一大片新鲜清新的空气被血腥味污染。 不切实际的男声,仿佛来自鬼魂的血口,催命符一般,“睁开你充斥着血液的双眸,看一看这落寞的世界,因为你的离去而深感愧疚,愿你的灵魂重组,愿你的身体永世不腐。” “如海之深,如日之杲……”空灵的女声。 “用纯种血液祭奠你的亡灵,愿你欣然接受这虔诚的慰问,用血液洗礼罪恶的世界,还你永世不朽的生命,来自古老的神秘力量,请帮助我,伟大的始祖!”阴魂不散的男声,嘶吼着灵魂深处的强烈欲望。 “咕噜,咕噜……”棺材里的血液翻滚起无数血的气泡,一个个“吧嗒”破裂。 棺材底部躺着一具干瘪的尸体,正在已惊人的速度复原,皮肤重新得到唤醒和新生,一双紫金色的眼眸倏地睁开,在血液里神采奕奕,却是血红得惊悚。 “哗啦啦”一声,棺材里的血液猛然倒出,洒了一地板触目惊心的血迹,坐在棺材里的是一位绝美的年轻男子,浑身被血液浸湿,血液染得他更加妖媚诡谲。 他扫视了木屋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趴在棺材边缘的女子身上,她的手浸没在血液之中,低垂着头,看不见脸庞。
他抬起手,血液划过他的手臂,指尖轻拂女子乌黑的长发,如同安慰睡着的人。然而没过多久,女子的身体逐渐消瘦,最终化为一滩清淡的血水,与地板上浓稠的血液相融,不见踪迹。 趴在棺材的另一侧,是一个一脸稚气的小女孩,那双紫金色的眼眸里闪着不知名的液体,她的视线从那化为血水的女人身上挪走,重新聚集在棺材中坐着的年轻男子脸庞上,那充满悲伤和委屈的声音,喊了一声“哥哥”。 木屋里再无多余的人,一个年轻的男子,一个年幼的小女孩,一个坐在血棺材里,一个趴在棺材边缘。 “用纯种血液祭奠你的亡灵,愿你欣然接受这虔诚的慰问,用血液洗礼罪恶的世界,还你永世不朽的生命,来自古老的神秘力量,请帮助我,伟大的始祖……”这道声音来自年轻男子的脑海之中,记忆深处,似乎封存已久,早已锈迹斑驳。 血液“哗啦啦”地流下,男子从棺木中起身,那一身血淋淋的身板,说不出的惊悚。他牵起小女孩的手,走出了木屋,走进丛林。 “如海之深,如日之杲。”男子笑着说话,重复了一边女子生前的话。 “啪,啪,啪……”木板上倏地出现无数条裂缝,如水蛇一般快速延伸,随后是“嘭”的一声巨响,木屋和屋里的一切忽然炸裂,棺材里的血液倾盆而下,淌过碎裂的木板,滴入漆黑的土壤之中。 男子那双紫金色的眼眸,随着爆裂声后重新恢复平静,瞳孔逐渐缩小,恢复会平常的状态,紫金色褪去,重回一双温和而随意的眼眸。 男子浅浅一笑,回忆起久远的事: 一个慈祥的女人笑着问年幼的儿子,“杲儿,给你添一个meimei如何?” 一个和蔼的男人摸了摸只有四岁的儿子的头,说道,“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杲儿要像父亲保护母亲一样去保护meimei,知道吗?” 小男孩似懂非懂,即点头又摇头,逗得父母笑得合不拢嘴。 “如海之深,如日之杲,杲儿是初升的旭日,长大后要光明磊落,要像太阳一样,散发出奕奕光芒。”女人捧着小男孩的脸庞亲了一口。 七年以后,那是一个冬日里温暖的太阳,晒得草坪暖洋洋,小男孩十一岁,小女孩七岁,坐在草坪上玩得不亦乐乎,他们的父母坐在不远处,望着一对儿女,心满意足。 一个女婢走到女人身旁,说了几句话话,女人笑着离开草坪,走到殿内。太阳升到高空之中,女人依然没有回来,男人起身离开椅子,走到殿内。 太阳划过苍穹,挂在天边的尽头,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回到草坪上,小男孩拉起小女孩的手,往殿内走去,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双双沾满鲜血的手,拿着尖锐的木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