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再见了
姬如的声音极轻，声线平稳，没有一丝起伏，好似是在说着陌生人的事，平板冷漠，可隐离却听的眼睛慢慢的睁大，最后变得赤红。 话音刚落，一滴清泪从他的脸颊流下。 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伤痛，咬着下唇，呜咽着，如受伤的小兽，独自舔着伤口，不肯让他人瞧见。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能够活下来，竟又是因为哥哥，这是哥哥第二次救了他，让他活在这世上。 那是他五岁那年发生的事，那一年，他的身份，因为文瑶的无知，而让他的叔父殊晏得知了，继而让当时高高在上的南王知晓了。 他一怒之下，要杀了他，更是将母亲禁足在她自己的寝宫之中，那时候，他被关在牢中，南王身边的李公公亲自端了一杯毒酒给他，就在他喝下的时候，哥哥冲了出来，一把夺过那酒杯，一口饮尽。 那时候的他，是极为震惊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为了他连命都不要，更何况那个是跟他同岁，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为了保护他，不惜将自己的命搭了进来。 幸好，那位公公曾经受过母亲的恩惠，也十分怜悯他，所以放了极少的毒药，只要医治及时，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南王十分疼惜哥哥，立刻招了御医，可是哥哥却拒绝救治，他说:除非父皇肯答应不再要了弟弟的性命，否则儿臣宁可现在死去也不愿将来亲眼看到弟弟死在父皇的手上。 那时候的他，是震惊的。 也是那时候，他才发觉，他并不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至少，他的哥哥对他是十分重视的。 南王无奈之下答应了哥哥，但却不准他再踏入皇宫一步，一声不得以殊姓面对世人。 这件事，也就到此了断，可哥哥却因未能及时得到救治，落下了病根，身子十分的脆弱，南王无奈，将他送去隐世高人处习武，盼望着能够让身子健壮些，那时候，哥哥也将他带上了，而后才会有着今日的他。 哥哥对他来说，是这个世上最为重要的人，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却无法不要哥哥。 此刻的隐离，犹如一个失去兄长的孩子，痛哭出声。 姬如静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哭泣，看着他悲伤，却没有上前，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她脑中，不由得想起了七年前，那个如白莲干净，绝色的少年，陪着她度过了人生中最恐慌的时候，在最后，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她，自己却落得一身残疾。 她想，她是喜欢殊离的，很喜欢很喜欢，从十岁那年开始便一直喜欢着。 她曾以为，他们可以天长地久，过一辈子，在她完成自己的事情后，可以天高海阔，一生逍遥，可如今，一个生，一个死。 从此，阴阳两隔，再不相逢。 哭声，渐渐地变成呜咽，最后只剩哽咽。 隐离望着冰棺中的人，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锦囊，上面绣着一对鸾凤，栩栩如生，他将锦囊放入冰棺之中，塞入殊离的手中，轻声的说:“哥，这是文瑶亲手绣的锦囊。里面，放着的是她的一缕秀发，是我亲手放进去的。” “哥，你还记得文瑶么？她是李将军的女儿，曾经跟我们一起玩耍过，可如今，她却先我们一步走了。哥，若是你在下面见到了她，请帮我告诉她，这一生，我风隐离注定是亏欠了她的。” 姬如秀眉微挑，看着隐离，听着他说的话，心想:李文瑶？李靖的女儿？ 对南国的事情，她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的，自然知道曾经名动一时的大将李靖，她这一生极少钦佩谁，李靖算是其中一个，他为人刚正不阿，勇于进言，他一生严于律己，对别人更是严苛，但是世人对他的评价却都是极好的。 就连她的父皇，都对这个李靖赞誉有加。 可惜，却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地步。 她记得，李靖一家已经全数死绝，他的女儿，竟是活下来了么？ 看着隐离站起身，她轻轻的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隐离知道她问的是殊离的尸体，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轻轻的说:“哥哥已经去了，他这辈子最希望的便是天高海阔，自由自在，这个愿望，就让我帮他实现吧。” 姬如默默地站着，没有说话，但是她心里是很清楚的，这一生，若非是因为她，这个男子绝对会活的好好的，逍遥自在，避开这些朝堂的纷争，可却是因为她，才让他卷入这些烦人的事，最后落得如此的下场。 她默默地看着隐离将殊离的尸体抱起来，放到外头，用木柴架起，然后将他的尸体放到上面，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姬如张了张口，想要阻止，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这件事，她从来没有什么资格说话。 她不是殊离的什么人，而隐离却是他的弟弟。 火焰缓缓地升起，如同一条火蛇，将他的身影完全的吞没，热浪随着微风迎面扑来，竟让她生了几分汗意，在这明媚如春的日子里。 隐离默默地退后，与她并肩而立，看着那火焰中躺着的殊离，神色十分的复杂，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却在他的眼前，由他亲手，将他化成了灰烬。 “没事吧？”姬如轻声的问，可目光却落在了隐离的手上，那里是一个绣工精致的锦囊。他终究是舍不得烧掉这个锦囊，将它留了下来，将里头的头发与他一起烧掉了。 隐离轻轻摇头，神色悲伤，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殊离，想要将他如今的模样一点一滴的映在脑中，再也不忘记。 姬如收回自己的视线，目光落在火焰之中，已经看不清的人影身上，心中轻声默念着:风狐狸，再见了。 隐离默默地将骨灰装入锦囊之中，看着依旧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他的姬如，微一愣，随即笑着走上去，只是那笑容十分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