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驼鸟政策
日内瓦国际联盟总理办公室内，空气凝滞了。 全息电视播放的是一部老旧的记录片，只能在房间里打出平面的图像来，电视机正按照卡尔总理的命令反复播放着五年前9月9日陨石袭击极地轨道上太空实验电站的镜头。杰瑞帮他开启了画中画，画中画里播放的是NASA当年用太空实验电站拍摄的视频，对于后者，卡尔还依稀有些印象，对于前者，却是国际警察局刚刚送来。 为了看清楚两个图象的区别，杰瑞关掉了办公室顶上的星空照明，房间暗了下来，只有全息电视上面闪动的图像照在卡尔如同石刻的脸上，杰瑞从总理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纪录片在卡尔的脸上投出的像是3D效果的影像。 杰瑞并不是观看影像，他早已让电视机处理器运算了好几遍，尽管拍摄角度不同，但从光线、速度、背景、陨石相对大小、太空实验电站薄膜破损形状分析，电视机告诉他两段视频可以百分之一百匹配。 杰瑞要从顶头上司的面孔窥探他心理变化，经过这么多年历练，杰瑞已经习惯了站在卡尔的角度思考问题。 两年前总理凭借宙斯计划积累的政治资本成功实现了连任，接着又更上一层楼推出了裁军法案，已经在地球历史上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六个月无战争日，就凭这点，足以让他的上司彪炳史册了。 公共教育计划的推出彻底消除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战后出生的一代婴儿享受着人工智能提供的无穷无尽的教育资源，公共课堂里面师资力量完全颠倒过来，一个三岁的儿童可以配置几十名专业教育机器人，大脑中潜在的智力正像十八世纪工业革命时地下的矿藏一样被源源不断的开发出来，也像工业革命一样影响着世界发展的进程。 刚刚长牙的小孩智商正以前所未闻的速度提高，这彻底颠覆了未来学家对人工智能的判断，人类并没有因为人工智能的到来而退化，相反智力却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卡尔总理的治理，他殚精竭虑，耍尽了手段，用尽了计谋，将人类文明至少提前进化了一个世纪。这足以令他自豪、令他目中无人、令他唯我独尊！卡尔总理已经六十岁了，再过三年，按照国际联盟宪法，他就要从总理的位置上卸任了。世界只要按照他设计的秩序运转，到时候他就可以尽情挥霍功成名就的快感，任意支取所积累的政治资本。 这个时候的卡尔已经容不下任何可以挑战他权威的东西，他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一切都要按照他设计的规则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总理那冰山般的表情下面肯定正在孕育一座火山，而且马上就要爆发了，搞得不好第一个被烧死的就是他这个办公室主任。 杰瑞小心翼翼等待卡尔问他“杰瑞你怎么看？”可总理嘴唇就是半天也没有吐一个字，杰瑞早就准备好了腹稿却没有什么用武之处。 其实，当记录片被送进来播放第一遍的时候，卡尔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故意让电视机反复播放只不过是要在心里盘算这件事情的影响，后面该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更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他的办公室主任看出自己的愤怒来，要想驭下得当，首要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人生不如意总有十之八九，他正将国际联盟这架巨大的机器cao持的井井有条时候，谁能想到东俄五年前就在背后搞小动作，还好是国际警察局用棱镜这个秘密工具发现的，朴正权因公殉职后，卡尔重新启用了肯达尔，肯达尔对他感激涕零。当棱镜将五年前共青城的纪录片报告给值班员时候，肯达尔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将记录片送到了总理办公室来。 卡尔表面上冷静无比，其实心里早就将反反复复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分析了遍，如果放任不理，那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最好都不要声张，大家相安无事，好象东俄人后面也没有搞出什么新花样，有可能是军费停止增长后忌惮黑水公司的安防力量吧？ 卡尔在心里设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不过他又马上否定了自己，不行，绝对不能搞驼鸟政策，万一走漏了风声，或者哪个东俄人将内幕公开出来，那会让国际联盟和自己处于被动状态，苦心经营的国际格局将土崩瓦解。 如果不出动黑水部队打击东俄那肯定会有其它会员国藐视国际联盟的权威，但这不是卡尔所要看到的，后面的局面将不可收拾，一千多个会员国如果反水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他所建立的千秋大业根本用不着等到三年任期满就会土崩瓦解。 但是出动黑水部队教训东俄也不符合其设立的初衷，卡尔在通过裁军法案后，之所以要雇佣这样一支特殊的安防力量，就是要在全球建立唯一的武力威慑，是要永远处于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优势地位，一旦开战，全球无战争日的记录马上就要打破，那后果就如同有人直接抽他卡尔的耳光，公共教育计划中的去战争行为就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笑话。 “关机！”卡尔心里有了盘算，他站了起来轻轻关了电视，走到了窗边，窗帘感应到卡尔自动拉开了，窗外是春天的日内瓦湖，烟波浩淼，山色空蒙，湖水泛着梦幻般莹蓝，照出了阿尔卑斯山群峰的倒影，焕发出令人迷幻的多元的色彩。卡尔总理的紧蹦的脸松持了下来，“杰瑞，你怎么看？” 杰瑞早就跟着卡尔总理的脚步也站到了窗前，他当然知道老大已经有了主张，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卡尔故意在考验他的判断，见老大终于问到自己的意见了，杰瑞从湖面上收回了目光，“总理先生，我的判断是要弄清楚东俄人为什么这么干，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卡尔转头打量了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幕僚，“到底还是嫩了一点儿！”心里想的同时，他嘴上可没有这么说，“他们有这个动机！你看看新闻报道就能分析出来了，现在北极圈周围南下的难民越来越多了。” 杰瑞没有听明白卡尔的话里意思，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哦，对了，刚才忙着给您播放国际警察局送来的报告，难民署有一份文件也需要您签署，他们需要增加6000万联盟币的拨款对北极圈的12万因纽特人进行撤离。” 卡尔讶然，“因纽特人不是死活不肯接受国际联盟的援助吗？说是一定要永久定居在北极地带？” “现在的严寒已经让因纽特人也撑不下去了。”杰瑞从办公桌上取来了电子墨水软屏递到了卡尔面前，卡尔看也不看就伸出大拇指在签名档按了下去，“杰瑞，这就是东俄人要攻击太空实验电站的原因。” 看到杰瑞一脸不解的样子，卡尔决定要好好点拨一下自己的幕僚长，“杰瑞，你还记得我们在战后出席朝鲜受降仪式吗？” 杰瑞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您主持的非常棒，风头都盖过了那个机器人刘卫平。” 卡尔笑了，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圣人，明明知道杰瑞在奉承他，可是就是十分收用，“那你记得太少了，你还记得东俄人故意安排我们参观符拉迪沃斯托克吗，他们要给我们展示未来东方大港的远景规划。可如今符拉迪沃斯托克港一年中有六个月是封冻期，他们当年的投资都打了水漂，欠国际银行的开发贷款本息都还没还完呢。” “总理先生，我明白了！” 看着杰瑞的神气，卡尔想这个家伙还算孺子可教，“现在北方难民不断南下，他们东俄人都能忍受，至少说明他们现在已经是识时务者了，我相信已经没有哪个国家能挑战目前的世界格局了！” “那么我们静观其变？ “你和马克西姆联系一下，让他加强对东俄军事动向的监视。” “好，我马上就去联系。”杰瑞转身就要出去。 卡尔叫住了他，“等等，这还不是最紧急的，你问下肯达尔，现在有多少人看过这份视频？所有接触过的人都列到棱镜头的监控名单中！”卡尔不容置疑的敲了下桌面，“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流放在3.6万公里地球同步轨道上那个机器人，他才是真正的目击者！” “总理，他一直处于休眠状态，这些年我们有卫星一直在监视他。” 卡尔拿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从来就不相信机器！” 杰瑞点了点头，他完全能领会卡尔的意思，他刚要退出去，卡尔又说道，“注意方法，我们的BU在线上的人工智能历史教材说可以在望远镜中看到真正的智人，可别让小学生们真的看不到智人法案的来由了。” 一个小时后，美洲上空3.6万公里处，一颗卫星离刘卫平的阿西莫夫身体越来越近，经历了五年太空强力紫外线的洗礼，当年阿西莫夫机器人一身白色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全身黄色。 美洲太空电站此时正处于地球半影中，阿西莫夫机器人静静的悬浮在太空电站下面，腰间一根安全绳系在太空电站上面，和十万平方公里的光伏有机薄膜相比，他只是沧海一粟，即使是沧海一粟，人类也不愿意放过他。 从阿西莫夫机器人圆脑袋上的黑色玻璃中，照出了越来越近的卫星，这颗卫星本来是北美合众国用来破坏其它国家卫星所用，被调来监视刘卫平五年后，终于开始执行行刑任务了。 两只机械手从伸缩杆里伸了出来，连续伸出八节后，机械手拨到了阿西莫夫机器人的身躯，机械手轻轻一划，刘卫平在太空中的身躯被转了个身子，肩关节被机械手牢牢的抓住，另一只机械手也探了上来，装有特斯拉线圈的背包一下子被扯了开来，和阿西莫夫机器人的身体分家了。 反卫星卫星收回了机械手，调整姿态的发动机间歇性的喷了几下气，离开了太空电站，随着它一起离开的还有扯掉的背包，而失去电力的刘卫平躯体则孤零零的继续系在太空电站上面。 人类对智人的行刑就这么结束了，如果说观众的话，倒是有一个，在光伏有机薄膜上值班的按个阿西莫夫机器人不算是真正的观众，他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继续沿着导电丝在光伏有机薄膜上走着回字型，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他坚定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检查、修复、再检查，确保每个平方的光伏有机薄膜始终有效，这就是专业机器人存在的意义——为了某项特定的工作心无旁鹜持续不停的为人类工作。 真正的观众在日内瓦国际联盟大厦总理办公室，卡尔全程观看了反卫星卫星发回的执行视频，为了人类的和平和繁荣，他没有经过议会，独自承担了这一责任。“大多数人都是乌合之众！”这是卡尔观看太空行刑产生的想法，“如果当初KBS电视台全球投票没有给这个机器人以人类待遇，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智人法案，处理一具机器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嘛！” 稍微延后的视频结束了，卡尔似乎忘了自己当初在国际联盟议会大厅热烈欢迎刘卫平的场景了，他自言自语道，“那些公投赞成的人真是脑残，怎么可以让智人与人类平起平坐！” 这时，办公室门后面的全息投影居然出现了杰瑞和马克西姆，“什么事？”卡尔问道。 杰瑞通报道，“马克西姆先生求见。” “胡闹，为什么不在量子加密信道上见面？按照国际联盟法律，我是不可以和供应商直接见面的，这个规矩你怎么会忘掉？” “马可西姆先生有要事要当面单独向您汇报，他坚持说见面了您肯定就不会责怪他，是和东俄的局势有关。” 卡尔想了一下答道，“就安排在日内瓦湖上见面吧，给我备用的眼镜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