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五十年前
夜以至深，月入云层，星光微弱，今夜九黎不如昨夜通亮。 浩宇阁，并非是沉氏宗家任何人的私宅，此阁乃九黎谷要事商议之处，近年来，江湖安稳，俗世太平，九黎谷内更是一片安然，所以，多年来浩宇阁一直沉寂。 只是今晚，那楼阁却明了灯火。 阁中大厅，沉浮恭敬地站在一人背后，那人身材高大挺拔，身着一袭青色锦袍，他虽安静地站在那儿，可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隐隐散发，让旁人坐立难安。 此处除了沉浮尚无旁人，沉浮自然也不会觉得坐立难安，只因那人正是他的生父，当代九黎谷主沉燕寒的三弟——沉燕回。 沉燕回已是不惑之年，岁月的蛛丝马迹，已是无情蔓上了他的脸颊。不过他双目如炬，精神抖擞，外表看起来却要比他的年纪小上个十岁。沉燕回与沉浮长得八分相像，沉浮相较他而言少了几分威武气息，多了几分书生气卷之意，此刻父子二人站在一起，倒像是对兄弟。 在九黎山脉深处闭关修行的沉燕回怎会出现在这？ 原来，今日沉浮看了墨衍所给密函之后，几番思虑，深觉此中大有文章。便欲前往九黎群山之中寻觅尚在闭关的谷主沉燕寒或是他父亲沉燕回。 恰好的是，沉燕回在沉浮正欲动身之际，刚好从深谷中闭关归来。这一来，倒是省去了沉浮不少功夫，毕竟九黎山脉延绵万里，山林幽谷数不胜数，若真要在群山万壑之中找到闭关族人，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北寒飘雪山长白，云霄万里锁天堑……”沉燕回喃喃说道，他看了看手中的那封密函，上面的内容他已看了数遍，虽然信上只有寥寥几字，却让沉燕回心生不安，忧虑不断。 那密函所书乃是：江湖始乱，凡尘道生。点点星火，燎原蜀唐。 阁中烛光闪动，将沉燕回父子二人的凝重脸色照得忽明忽暗。望着父亲不安的脸色，沉浮眉头微皱，问道：“父亲，这封密函看来的确来自北国长白峰的太白一族吧？” 沉燕回点了点头，道：“我们隐世古族间的传密设有暗语。墨家小儿所述的诗句，正是太白氏和其他古族间的传信暗语。只不过……”他说到一半忽的停了下来，再次将手中的密函前后仔细翻看，似是想从这封密函上发现更多的玄机，烛火之下，他双目炯炯，若有所思。 沉浮并未着急询问，他知道他的父亲定然会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果然，沉燕回观察了信函许久后，似是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只不过这并不是近年来的暗语，这句暗语是……五十年前，太白氏和他族通信的暗语！” 沉浮脸上立马露出了惊疑之色，五十年前？ 中原大地上的很多很多人都不会忘记五十年前的那场浩劫！ 五十多年前，世间出了位治世奇才叶落，此人不但学识通天，更是谋略过人，智计无双，据说还身怀绝世武艺。 叶落原是南唐国师，为南唐天下，鞠躬尽瘁，南唐先皇在他的辅助之下，将国家治理得风调雨顺，民生安和。叶落更是因其不世之材以及崇高地位，受天下众人尊重，故有门徒万千。 只可惜世事变幻无常，五十年前，叶落退出南唐朝政后，自创凡尘道门，教人知识传人武学，广纳天下学子。 这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事，起初并未让江湖庙堂之人感到不妥。但是，当叶落门徒开始遍及整个中原大地之时，各国君王方才突然发现，朝堂之中不断有朝臣提出一些骇人所思甚至略带谋逆意味的政见，一番盘查，发现这些朝臣，皆是叶落凡尘道的门徒。 与此同时，江湖之内，凡尘道徒竟早已自成一派势力，在当时那个群龙无首的江湖中，隐隐有了当家作主的味道。 一个道门，在这天下庙堂和江湖之中，竟都占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如此下来，日后只怕凡尘道主叶落只要愿意，这天下，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当时站在世俗高处的人们，脑海中皆是如此猜忌。几乎同时，南唐、北国、东吴、西蜀四国同下灭杀令，凡尘道主叶落，再世传授不法之论，搅乱朝纲，欲图祸乱天下，其心可诛，罪无可恕，杀无赦！ 此令一出，江湖各派齐齐响应国诏，竟是联手庙堂之力一同对付起了如日中天的凡尘道。 只是那时的凡尘道主叶落，门徒何止百万，其中不乏才智过人的武林高手。便是如此，凡尘道竟然以一家之力，独抗天下庙堂江湖！ 凡尘道大劫爆发之后，世间一片混乱，世人不敢读书，生怕被旁人误会是凡尘道徒，引来杀生之祸。此危害即便是到现在，也依旧存在。如今世间尚武成风，习文之风萎靡不盛，正是此因所致。 连年不断的战火，导致天下混乱，民不聊生，俗世之中，一片生灵涂炭。 便是在这关头，隐于世外的四大古族横空出世，联合多国战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迅速荡平了那时已受重创的凡尘道。斩杀了数十万计的凡尘道徒后，最终在九黎山脉之中，四大古族之首联手方才将凡尘道主寂灭，此难终于告一段落，只是当年战事惨烈，死伤无数，给无数人的心中落下了疤痕，即使是时间也难以将其抹去。 此刻旧事重提，沉燕回才会惊虑不断。沉浮毕竟离那事件已有两代之远，再惊讶了下后，便是回过了神，将心思放回了密函上，他脑中思绪如电，很快便说道：“如此说来，便有二种可能了。” “其一，此信的确来自太白一族，使用五十年前的暗语，用意便在于旧事重提。当年之景惨烈之至，即便我们这代后辈尚且闻之心悸。经此一提，为了避免惨案再生，我等非但不敢疏忽，还会去严加重视，做好准备。其二，或许此信根本就不是太白族人所书，这是一封战书，又或是一个鱼饵，写信之人的目的便是要引我等古族涉事江湖，意图不明，居心叵测。” 沉燕回听到儿子的分析，不禁欣慰一笑，刚想赞扬一番，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道：“二哥果然神思敏捷，小弟佩服。” 沉燕回回头看去，那说话的人不是沉池又是谁？沉池嘻嘻一笑，对沉燕回行了一礼，喊了句：“三叔。” 沉燕回哈哈一笑，道：“好小子，轻功入阁，竟连我都没发觉你是何时进来的。我听浮儿说，你今日在校武场用我九黎‘君王意’大败了我那故友之子。太过分了啊，那墨衍的父亲可是你三叔在江湖上为数不多的朋友，你这么欺负他儿子，岂不是让他怪罪于三叔？” 沉池连忙摆手否认，说道：“三叔，这你可别赖我啊。今日我可就只出了三招啊，连九幽剑诀都未曾使出，你知道的，那才是小侄的拿手好戏啊！” “而且我那三招含情脉脉，温柔至极，他可是连根汗毛都没伤到。说到这里，三叔十年前带你好友进谷，被我哥，你的大侄子狠狠击败，还折下他的传家至宝，不也没见他怪罪于你嘛！” 听到沉池这般说道，本就不善言辞的沉燕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了，只好指着沉池，摇头笑道：“你啊……你啊……” 沉浮见状也是笑道：“三弟这些年来书看多了，也是越发牙尖嘴利起来，父亲若是想要在他嘴上占到便宜，怕是难了。” 沉燕回爽朗一笑，拂袖转身坐在厅内主座，笑道：“怕是就算手上，为父也是难以胜此小儿了。” 沉池又是连忙摆手否认，道：“三叔你可别胡说，你神武非凡，功力之深，小侄就算再吃几年饭，只怕也望尘莫及啊。” “你这马屁拍得也是越发悦耳啦。”沉燕回笑道。 “二哥，我还以为今晚为何邀我来浩宇阁谈事呢。原来是三叔的意思么？可这次怎么不拜托那些丫头传话了，反而派你的贴身‘影卫’前来通知我？”沉池看着沉浮，好奇地问道。 沉浮解释道：“来此谈事倒的确是父亲的意思，我那书房四处皆是藏书之柜，父亲说呆在里面，老觉得呼吸不畅，说谈话就该到谈话的场所，就选在这地方了。至于派‘影卫’来通知你，是我认为此信大有文章，最好隐秘处理，毕竟我们宗家办事，不该让他人知晓太多。” 沉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的猛往窗外一望，大喊了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