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宁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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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善誉来得很快,同来的还有一个人,身份复杂的人——卫耀华,范立宇的表哥,雷浩平的连襟,越明汽车研究院前院长,现嘉岩汽车零部件技术总监。 七年不见,卫耀华明显老了一截,略有些秃顶,不过精气神不错,一副成功人士和技术高手的范儿,打扮得体,成熟稳重。同龄人姚善誉与之相比显得很青涩,果然居移气养移体。 简越招呼两位客人坐下,从柜子里抓起两瓶纯净水丢了过去,问起来意。 姚善誉叹道:“才一个月不见,你就对我生疏了,以前可没这么客气。” 简越略一皱眉,“我现在没空闲聊,有话直说。你们对了那么长时间,心里应该有谱了。” 姚善誉一呆,欲言又止。卫耀华接上:“小越,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能理解,但请相信——立宇是立宇,浩平是浩平,我是我,我们虽是亲戚,但我从来都不是他们的附属。” 简越不置可否,“还有呢?” 卫耀华说:“嘉岩汽配内部掣肘重重,我呆着没什么意思,想离职和阿善一起组建华誉精机,希望你能投资。股份七三开,你七我们三。——你等我说完,我知道我们的水平在你眼里不值三成,也许一成都不值,但这三成不是我们两个人拿的,而是一个团队,包括我们在内共有22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高级工程师。我们可以签竞业禁止协议、诚信协议和股权转让协议……” “停!”简越说:“我知道你们想仿效PNS动力的取名方式,可你们跟普朗特和斯腾泽这种大高手比不了,至少目前比不了。这三种协议在国内也管不住你们这种人,还是说点实在的。” 卫耀华沉默片刻,自嘲道:“我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居然天真地以为你跟立宇和好了就可以信任我了。你直说吧,怎样才能接受我重新加入?” 简越盯着他上下打量,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以你的圈子,如果想创业,找钱不难。你想重新加入,无非是看中了我手上的技术资源。我曾经很信任你,可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以我现在的能力,组建变速箱研发和生产企业毫无困难,不需要委屈自己。回去想想吧,我现在头脑清醒,思维敏捷。” 卫耀华重重地叹了口气,带着满腹心事离去。简越调转目光,笑眯眯地说:“阿善,我现在觉得,跑去德国读书是迄今为止我最正确的一项决定,不然会跟你们一样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是你自己坦白还是我说?” 姚善誉苦涩一笑,“我自以为很成熟,没想到工作之外做得一团糟。明知道他们跟我不是一路人,仍抱着幻想。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办了离婚手续,到平寺后又被老油条们摆了一道,也不想想自己有什么资本搀和。” “还有呢?” 姚善誉说:“我加入,主要是三个人促成的:一是我师兄哈施克博士,二是卫耀华,三是穆伊达。我师兄希望有帮手,MUZE内部竞争激烈,慕尼黑工大毕业生与亚琛工大毕业生不怎么对付;卫耀华后悔了,想重新加入;伊达认为MUZE已成气候,倒不了,加入利远大于弊。可笑的是,我前面赔了夫人又折兵,心有不甘,想找点补偿,又被人顺手利用了。不过主要责任在我,如果我自己头脑清醒些,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丢分了。” 简越严肃道:“希望你以后记得今天说过什么,你做研发——优秀,做技术管理——经验不足,做企业管理——还没踏进门槛,更不要说金融投资。你这几天精神十有八九有些恍惚,所以被人趁虚而入,这次就算了。” 姚善誉欠了一下身子,“谢谢!你不要明月科技了,那变速箱公司放在哪,叫什么名字?” 简越说:“我准备成立海德精机,放在海韵职院附近,那边的基础设施非常完善,生活条件不错。——你说你,老大不小了,居然要一个未成年人给你擦屁股,说出去要被人笑话!是不是找好了备胎,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结婚,老牛吃嫩草?” 姚善誉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尴尬道:“叫阮依娜,备胎算不上,不过一直有联系。我年初就起了疑心,回来之后痛定思痛,办了离婚手续。依娜要到明年7月才大学毕业,我们约定明年底办婚礼。你是见多识广的神童,不是普通的未成年人。” 简越懒得调侃,“你这么急见我,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姚善誉说:“我在华晨工作的同学给我电话,说华晨与宝马在秘密协商组建合资企业,准备国产路虎和迷你。不过没这么简单,华晨宝马还打算推出自有品牌‘之诺’,用这个品牌进攻公务车市场,说白了就是换壳换标宝马。小越,这事非同小可,宝马可能想抛开你单干了,以后国产车更难爬起来了。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小动作?” 简越嘿嘿一笑,“我没做什么小动作,是斯堪尼亚准备进军乘用车和皮卡市场。” 姚善誉若有所思,随即笑道:“你东整整西整整,兜了老大一个圈子,现在终于图穷匕首见——原来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斯堪尼亚,借瑞典人的民族主义情绪吃掉萨博的研发主力,发展斯堪尼亚品牌的乘用车和皮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斯堪尼亚最迟后年就会推出豪华乘用车和皮卡,尤其是豪华皮卡,对不?” 简越说:“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谁都不要说。现在各方的情报很不对称,不要逼我下狠手。你手上什么筹码都没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再出现一次,只有一种结果,就是你出局。还有,希望你对得起我前期的投资,我不是善财童子。” “明白!我也不是喜欢占别人便宜的人,至少会让你回本。还有一件事——我大学同学兼朋友朱雪健想加入,他不怎么习惯在国企做事,准备出来。” “你的团队你做主,我相信你的专业眼光。还有事吗?” 姚善誉摇头,挥手告别,小跑离去。不用想,肯定有什么人在等着。简越忍不住摇头,想鳝鱼博士独挡一面,非短期内能实现,以前看似不错的人才策略瑕疵一堆,希望不要亏本。懒得懊悔,开始看文件。 立宇集团的原始架构与优立得集团有部分相似之处,成员企业关联交易和战略运作频繁,真正有价值的是集团股份,以立宇控股、立宇投资和通捷投资为界限结算。立宇控股负责管理成熟优质的成员,麾下资产约占总资产的60%;立宇投资管理参股企业、处于培育期的内部企业和辅助企业,约占总资产的25%;通捷投资专攻金融投资,很少参与实体经济,约占总资产的15%。如此安排的原因很简单——土地是中国这二十年最值钱的东西,占得越多赚得越多。做企业虚实结合方能长久,以实为主,以虚为辅。 立宇控股上市打破了相对完善的运作机制,虽然范立宇和管理层绞尽脑汁弥补,仍无法与上市前相比。不过上市也不全是坏事,最起码资金和人脉上获益良多。上市后,立宇集团的发展速度大大加快,现在已成为一个庞然大物,总雇员近19万,年营收超过700亿人民币,下属大小企业近300家,在商业地产、酒店餐饮、连锁百货、旅游娱乐等四个领域都是业内前五,其中酒店餐饮和连锁百货第一,商业地产第三,旅游娱乐第五。 表面的兴旺掩盖不了隐藏的危机,激烈的市场竞争、混乱的管理和过于频繁的跨行业扩张让立宇集团的主导产业不堪重负,净资产收益率逐年下降。更大的麻烦是,立宇集团内斗很凶,职业经理人给董事会提的合理化建议大多无法落到实处。主要原因不复杂——控股股东的实力不足。 97年1月立宇控股重组上市后,立宇集团最大的股东是范立宇控制的江南宇丽投资,持有立宇控股35%、立宇投资20%和通捷投资10%的股份。97年8月第一次增发时,宇丽投资在立宇控股的股份被稀释到29%,不过伽云投资和宇丽投资仍牢牢地掌控着立宇集团。98年1月,伽云投资准备撤退。范家没什么底,苗家虽不错,但也拿不出数十亿的资金。两家东拼西借,外加贷款,勉强凑足维持控股权底线所需的钱,负债累累。 手里没钱,做事缚手缚脚,腰杆想硬都硬不起来。范立宇不想投降,接受了外公骆建安旧部债转股的要求,将宇丽投资25%的股份卖给立顺安。为制衡这批有黑道背景的家伙,又找了一批有政府关系的合作伙伴,低价转让剩下的24%。 好不容易将家里的火苗按住,外面又起火了。98年12月,在其他股东的推动下,立宇控股进行第二次增发。为保持对立宇集团的控制权,宇丽投资被迫等比例增资,范立宇终于扛不住了,向余维家和柯丽云求援。双方具体达成了什么协议未知,Y组唯一打听到的消息是,范立宇拿到了6亿美元,部分用作维持控股权,部分用作忠隆镇立宇集团新总部的建设经费。 很明显,范立宇不想吐出吃到嘴里的rou,柯丽云和顾世丰也不想继续做下属,伽云集团、世丰集团和立宇集团在99年1月时十有八九已决定结盟,摆脱小老板的遥控。阳辉系乐见其成,装聋作哑。如果不是MUZE发展迅速,明月系的股权考核就是一个笑柄。 “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简越看着看着,忍不住开始念诵莎士比亚的名句,心中五味陈杂。果然只要有足够的诱惑,一切都是虚无,什么国家、民族、原则、亲情、友情、爱情,都是狗屁。 “我可以进来吗?”门外响起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似乎是苗岩松。简越抬头一瞧,苗大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忙起身招呼。双方一阵寒暄,分宾主落座。 苗岩松拧开纯净水喝了一口,叹道:“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来。年轻人朝气蓬勃,大部分不知道亲情和友情的珍贵,很难经得住巨大的诱惑。你这种培养人才的方法,不是狼也会变成狼,聪明的狼和蠢狼有时只有一线之隔。” 简越说:“所以您一直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对不?” 苗岩松苦笑:“知道迟早瞒不过你,我不想你和立宇反目成仇,你再怎么说也是他的恩人。我本以为我能左右他的决定,谁知立宇集团发展这么快,老丈人没有女婿的钱多,说话的分量大减。你和立宇相处多年,了解他的性格,不需要我多说。他不怎么喜欢你的软控制,你小时候还好,他能接受,长大之后就不舒服了,总觉得你在cao控他,将他当木偶。”
简越笑笑道:“我基本能猜出他是怎么想的——我拿走了立宇食品和通捷物流,又让伽云投资卖掉了持股,所以4%就是我该得的。我不应该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捅他的刀子,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双方算扯平了,现在的立宇集团除了4%的股份,其他都跟我没关系。可是他忘了一点——立宇集团从立宇酒店起,都是我出钱出思路。我不仅是他的合作伙伴,还是他的上司,拿走的东西都跟他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只是挂在立宇集团名下。他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下属的责任,纵有万般借口,本质上仍是鹊巢鸠占。如果他真有勇气,应该自立,而不是拿我的东西来换我的东西。” 苗岩松长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曾劝过他,但他不以为然,说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下属,只是合作伙伴,立宇集团是他辛辛苦苦一手发展起来的,你只是一个战略投资者。还说你曾经亲口跟他说过——你不是我的挡箭牌,而是朋友和合作伙伴。” 简越嗤笑一声,“那只是我讨好人的一点小伎俩罢了,如果一个小毛孩跑到你面前说——你是我的挡箭牌和下属,以后乖点,你舒服不?——不要偷听了,我知道你在外面!” 苗岩松愕然,刚要说话,范立宇从门外闪出来,觍着脸笑道:“果然是神童,连看都没看就知道我上来了。” 简越淡淡地说:“你坐在轮椅上的时候,行动不便,喜欢偷听别人讲话,已成为根深蒂固的习惯。腿脚灵便后,喜欢到处走动。你是平底足,长时间行走容易脚痛,于是经常穿软质鞋底的高档运动鞋,走路声音很小。你表哥来得快去得快,稍迟你老丈人又上来了,因此你肯定会摸上来偷听。我那俩保镖——迪克斯肯定在呼呼大睡,克鲁伊斯肯定在看小人书。” “佩服佩服!”范立宇竖起大拇指,“窦文嫣说你拿了两个博士学位和三个硕士学位,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你不仅没有变成方仲永,反而更厉害了,见微知著。小越,你以后说往东,我就不敢往西,你说往南,我就不敢往北,任凭你使唤。” 简越眯了一下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范立宇严肃道:“一口吐沫一颗钉!见到你,我才发现我跟你的差距不是变小了,而是变大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你小时候拟定的框架,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摸透,说明我们的智商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简越哑然失笑,“你精于文科,数学天赋不算一流水准,畏惧需要相当数学修养的博弈论很正常。也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你找你老婆,就是潜意识地想弥补缺陷。别人以为你很遗憾只有两个女儿,但我知道你没有任何遗憾,反而认为是上天眷顾,因为婧媛和筱媛遗传了你和你老婆的长处。你老婆这次没回来,是因为怀孕了,男孩,恭喜你,儿女双全。” 范立宇求饶道:“不要再说了,再说我真感觉被你剥光了。” 简越笑而不语,苗岩松忙问:“是真的吗?” 范立宇说:“是真的,上个星期才检查出来的。若嫣这几个月一直在温哥华养胎,很少出别墅,没想到小越知道……” “你不用瞎猜!”简越说:“你老婆给我打了电话,告诉你,如果不是看在你老婆的面子上,我这次回来就会把立宇集团拆散,你那些所谓的强援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听众悚然而惊,范立宇咽了一口吐沫,欲言又止。简越继续:“希望你记得你今天说过什么,我的耐性是有限的。叫观胜组的代表过来吧,我的时间很紧。” 范立宇如获大释,飞也似地走了。苗岩松笑道:“果然一物降一物,立宇在我面前很倔,在你这里一点脾气都没有。废话不多说,我今天过来,除了希望你看在我老脸的份上网开一面,还有一件事——我准备将嘉岩集团总部搬去岩田镇北工业区。” 简越很惊讶:“为什么要搬去岩田?那地方没什么好的,我建议搬到句江市区,既方便招收人才,离立宇集团又近……” “我就喜欢岩田!”苗岩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瞧,我叫苗岩松,岩田天生就与我有缘。我叫人看过,我选中的区域,是一块风水宝地加福地。我这次过来找你,一是怕你误会,二是希望你不要把我看中的地方抢走了,你一向跑得飞快。” 简越被打败了,有气无力地说:“我在镇北工业区没有任何产业,也不准备在那边设点,您放心地选。” 苗岩松大喜,挥手告别,脚步轻快地走了。简越送到门口,目送他下楼。懒得琢磨,回房继续看文件——不是立宇集团的,而是X组的。既然已重新接纳范立宇,就必须给X组做的一堆烂事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