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弄假成真（一）

    世丰集团彻底独立，顾世丰又找好了后台，当然不会滚过来。薛辉普打完电话之后，简越想都没想便召集EMK总裁鲁奇奥-斯帕多利尼、加尔茨集团董事长伯纳德-沃克、PNS动力董事长曼弗雷德-斯腾泽、DGN变速箱董事长马尔库斯-哈施克、加尔茨汽车电气董事长乔治-迈斯纳、达尔根投资董事长尼尔斯-蒙森等亲信开会，商谈以后的发展策略。

    小老板召唤，下属们当然不会拖拖拉拉。与那些只看到“小天使”和“小纳粹”面目的人群相比，他们对“小恶魔”和“小财迷”的认识更深刻，十分钟内到齐。

    “各位，”简越大声道：“我今天很荣幸地通知你们——大家要发财了。”

    听众哭笑不得，居然是这个开场白。沃克说：“沃林汽车是我们最大的客户，经营很一般，我看不到任何发财的迹象。”

    斯腾泽说：“PNS目前仅有微利，沃林摩托车主要采购沃林重工的发动机。”

    哈施克说：“DGN正在与ZF交涉，结果不是很乐观，技术合作协议极有可能终止。DF6A产能有限，而且无法与纵置发动机匹配，宝马将继续采购ZF的6HP系列。”

    迈斯纳说：“我们在车载电子方面虽不错，但汽车电控领域一般，EMS、CCS和BCS的研发都没有跟上竞争对手的步伐，需要加大投资力度。”

    蒙森说：“日本人比较排外，我们持有的斯巴鲁股份虽多，但斯巴鲁暂时没准备采购加尔茨集团的产品。还有，瑞典人也排外，虽然我们帮柯尼塞格汽车挖到了大批的萨博工程师，但柯尼塞格仍拒绝达尔根投资增持股权。我们不是凯布纳集团的控股股东，柯尼塞格的大事上仍是瑞典人说了算。我觉得，我们不是要发财，而是会变穷。”

    简越摇摇头，“你们来之前，我给我伯父打了电话。我伯父说，LM5已上了中国政府的公务车采购目录，让我看着办。”

    听众面面相觑，斯帕多利尼有些迟疑地问：“你准备弄假成真？”

    简越说：“沃林汽车短期内进不了中国，只有这样才能将坏事变成好事。你们不要小看了中国的公务车市场，L50这种技术含量的车，在中国卖10年都不会落后。如果我们接受，PNS的P4G20、P6G25、P6G30发动机生产线都可以满负荷开工，用SKD方式出口到中国。等明月动力成型后，PNS可以采用CKD方式，进一步降低关税，增强竞争力。”

    “DF6A30呢？”哈施克问。

    简越说：“6AT太精密了，以上汽目前的技术能力，装不好，自动变速箱脆弱，为保证精度和耐用性，只能整机出口。你不要小看了德国制造在中国的口碑，中国消费者愿意为这部分关税买单。再说欧盟肯定不会同意散件或半散件出口，DF6A是现阶段最先进的乘用车变速箱。”

    “我们能赚多少？”迈斯纳问。

    简越沉吟片刻，“具体多少未知，不过本田雅阁2001款2。3L自动标准版中国售价是三万六千美元，而且供不应求。”

    听众都大吃一惊，迈斯纳说：“LM5的国产化率应该不高，如果我们同意合作，一辆车至少能赚5000美元，对不？”

    简越笑道：“没错，前提是加尔茨集团解决好中国油品引发的故障率，否则中国消费者迟早会重新倒向日本车。沃林汽车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沃克大喜道：“那你还等什么，赶快把细节跟我们说说！”

    简越扫视了一遍，发现其他人都是类似的表情，顺势开讲，事无巨细。沃克等人拿着小本子记录，生怕漏掉了什么东西。会议进行到一半时，熟悉现阶段中国汽车市场的蒙森接过，将会议室的气氛推向了高潮。蒙森讲完，斯帕多利尼继续，他是汽车行业的资深专业人士，在这个领域浸yin已久，详细介绍了世界各区域市场的现状。加尔茨集团的一帮人赫然发现地球很大，只要拥有核心技术，到处都可以赚钱，不止是中国。MMI进入汽车零部件后市场多年，口碑相当不错，加尔茨集团完整地接过衣钵，即使没有沃林汽车，依靠卖副厂件、动力总成和车载电子也可以轻松活下去。至于MMI以前惹出的麻烦，众高管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会议结束时，与会者都是满脸的兴奋，迅速分工完毕——蒙森去中国拜访，沃克负责打通柏林，斯帕多利尼负责处理欧盟的麻烦，技术问题由斯腾泽、哈施克和迈斯纳全权负责。

    简越送走一帮下属，笑眯眯地说：“钱果然是地球上最有驱动力的东西。”

    薛辉普撇撇嘴，“我没说错，你就是个汉jian，使劲地砸祖国。如果L50泄密案顺利收官，德国是最大的赢家。”

    “非也非也！”简越晃晃手指，“中国是最大的赢家，加尔茨集团是我控制的产业，我是中国人。”

    薛辉普登时噎住，左思右想，最后举手投降，“我认输，说不过你，而且我也不怀疑你能摆平沃林汽车管理层。”

    简越笑道：“塞格登团队不傻，这是难得的进入中国市场的机会。L50是沃林汽车树立自己风格的一款车，非以前东拼西凑的货色可比。LM5能替沃林汽车培养一批熟悉自己风格的中国工程师和技工，方便后续车型进入中国，至少买车的中国人不用愁没地方修，没人修。”

    薛辉普哼了一声，“塞格登团队当然不敢违逆你的想法，你是大老板，华沙就不同了。政客们正愁没有借题发挥和扩张波兰国际影响力的机会，泄密案主动送上门来，肯定不会放过。”

    简越嘿嘿一笑，“给老简打完电话之后，我突然发现，该烦恼的不是我，我输得起，华沙和京城都输不起，肯定会想办法解决。我不怕乱，乱我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薛辉普不服：“波兰民族主义情绪强烈，沃林汽车现在控制在外国人手上对华沙来说不是秘密，肯定会趁这个机会夺取沃林汽车的控制权。你是不会倒霉，但塞格登和瓦什凯维奇会倒霉。”

    简越很无语，薛辉普刚要继续，突然一拍脑袋，“我没考虑沃林汽车欠了一屁股债，如果华沙这个时候夺权，就是在替你背包袱。先不说能否成功，就算能成功，离开明网的支持，沃林汽车走不了多远。如果沃林汽车倒闭，波兰配套供应商和4S店的投资就会打水漂，到时候一堆的高官要倒霉。恭喜你，又成功绑架华沙了。”

    简越摸摸小胡子，微笑道：“过奖了，我离绑架华沙还远着呢，不过只要沃林汽车的年销量突破百万辆大关，华沙就只能看看了。我听说L50在波兰的预订单过万，对不？”

    薛辉普没好气地说：“看把你得意的，L50称得上波兰汽车工业历史上划时代的成就，泄密案闹得这么大，波兰人当然认为是好车，不是好车根本不会有人偷。不仅如此，还有人提议沃林汽车应该给这款车取个正式的名字，网络投票得票最多的名字是‘维斯瓦’。”

    简越一愣，“不会吧？”

    薛辉普愠道：“我没你那么多退路，自泄密案发生起我便很关心，不会乱说。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泄密案，而是L50是否像沃林汽车吹的那么好，否则波兰人肯定很失望。民族主义是一把双刃剑，利用这种武器做营销很容易伤到自己。波兰人就是波兰人，不是欧洲的韩国人，更不是欧洲的中国人，这是我七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简越若有所思，随即问道：“顾世丰怎么还不过来？”

    薛辉普说：“自他加入起，你就从来没有真正控制过他，现在世丰集团独立了，不会再认你这个小老板了。中国人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现在快六点了，我估计他准备过来吃饭。”

    话刚落音，手机响了，薛辉普接起：“到了？行，我们马上过来。”放下电话，对简越说：“顾世丰到了，我们下去吧。你们开会的时候，我在优立得餐饮梅伦廷店订了商务包间，希望你不要怪我越权。你要理解我，我心比较软，又跟顾世丰打了五年的交道，彼此相处愉快，关系不能说断就断。”

    事已至此，简越还能怎地，出门直奔吃饭的地方。坐的是艾拉的车，一辆白色的i30，这款车在达尔根市到处都是，走在街上毫不起眼，拉上隐私帘，没人知道后排坐的是谁。从这点来看，包专机和用普尔曼防弹车接送不是那么简单，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UBK办公楼离梅伦廷店很近，简越琢磨了一阵，还没理出头绪，目的地便到了。薛辉普领头，魏荣霖殿后，四人进了饭店。服务员认识薛辉普夫妻，微笑颔首。薛辉普递上会员卡，服务员接过划了一下，然后交回。中间没说一句话，双方很有默契。手续办完，薛辉普没有再耽搁，轻车熟路来到三楼的一处商务包间，推门进屋。

    简越目瞪口呆——今年才37的顾世丰鱼尾纹明显眼袋深，双鬓白发点点，仿佛年过五十。顾世丰也目瞪口呆，伸手抹了一把眼睛。

    “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你怎么变成德国人了？”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双方四目相对，久久无语。七年，整整七年，两人没有见过面。简越见过的顾世丰是一个成熟中略带锐气的青年，顾世丰见过的简越是一个人小鬼大的少年。

    “你们怎么了？”有人出声打破沉寂。简越转头一瞧，是金布赫，没想到这家伙跟过来了，忙恭声问好。金布赫礼貌回应，然后介绍同来的另外一人，叫任海彬，约莫40的样子，现任中国驻波兰大使馆科技参赞。双方一阵寒暄，开始点菜，很快完成，坐下说话。

    “我需要回避吗？”一直不吭声的魏荣霖问。

    简越望向金布赫，后者说：“没事，你迟早会知道的。”

    魏荣霖哦了一声，端起茶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神游天外，样子很搞笑。金布赫恍如未见，直奔主题：“你不喜欢啰嗦，我也不喜欢，我今天跟着顾世丰过来，主要就是处理L50泄密案。你今年到底多大？”

    简越心里一咯噔，严肃道：“16岁零一个月，我以前骗了您。”

    金布赫缓缓道：“我们派人去过湾中村，就证明的真伪做过详细调查，一百多人中，只有十多人熟悉你家，但口径不统一。我们能理解其中的差异，如果一个人没成为敏感人物，没人能记得这么清楚，包括父母在内。问题在于，你在德国这边的骨龄鉴定报告有漏洞。虽然骨龄测试并非100%准确，但我们的专家组详细分析后认为——德国医生造假，目的是替你洗脱某些嫌疑。你等我说完——根据骨龄鉴定报告的数据推导，你今年也不止16岁，而是18岁半到19岁之间，这刚好可以解释你为什么会选择2001年毕业。”

    简越笑笑道：“是不是有人准备弄假成真？”

    金布赫叹道：“只要有需要，谣言可以变成事实。90年你上户口的时候，就埋下了隐患。现在11年过去，平寺镇人多嘴杂，众口铄金，再也没人能替你证明清白。你热衷于锻炼和学习，无论身材、面相还是气质都不像16岁。还有，柏林大使馆在替你办理护照延期的时候，没有更新年龄。你看看你的护照，出生年份还是81年。我知道你对这本护照无所谓，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这种人在德国不需要签证，想入籍德国政府随时欢迎。你关系圈大，在德国你什么都不怕，可是你现在要去美国，问题就来了。”

    “什么问题？”

    金布赫说：“美国枪支弹药泛滥，极端分子众多。一旦有人认为你跟俄罗斯有关系，你的人身安全就要打个问号。”

    简越眯了一下眼睛，“金伯伯，我今天可以很明确地跟您说——无论德国的疯狗、波兰的疯狗、俄罗斯的疯狗，还是中国的疯狗和美国的疯狗，我从来就没有怕过。疯狗再疯，也还是狗，有狂犬疫苗和打狗棒可以对付。我管不住别人的脑袋和嘴巴，如果他们认为我是20岁，那我就是20岁。”

    金布赫说：“20岁和16岁有本质的区别，我知道你胆子大，不怕疯狗，但正常人的情绪你必须考虑，否则将举步维艰。”

    简越懒得兜圈子：“您还是直说吧，我不是小孩，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很好！”金布赫说：“MUZE没有漏洞，也没人能从法律上抓住你的把柄，但沃林集团跟你的关系无法否认，这个集团是你一手创造的。”

    简越冷冷道：“如果用区区三亿美元就能改变一个人口近4000万的欧洲国家的经济面貌，那不是人，而是上帝。沃林轻工的前身是叶林斯基父亲在81年创办的团结工会地下工厂，沃林贸易的前身是FIRMA-马克沃特有限公司，66年成立于西德，创始人是沃林斯基的远房舅舅费蒙特-马克沃特。费蒙特没有子女，过世后，沃林斯基继承了这家公司。沃林安保的真实掌舵人是行政副总帕维尔-洛塞克，洛塞克看似家境普通，实际上也有背景，嫡亲哥哥在波兰军方身居高位。”

    听众都惊呆了，薛辉普舔了舔嘴唇，“IVS会长奥托-马克沃特是不是跟马尔钦-沃林斯基有关系？”

    简越似笑非笑：“当然，不过奥托-马克沃特不是费蒙特-马克沃特的亲戚，而是忘年交。费蒙特过世前，将资产一分为二，存款给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奥托-马克沃特，公司给了远房外甥马尔钦-沃林斯基。FIRMA马克沃特虽是一家小企业，但网络不小。沃林斯基很有商业才能，88年硕士毕业后，在什切青利用FIRMA马克沃特公司的资源创办了沃林贸易，并将其迅速发展壮大。你碰到他时，沃林贸易旗下的四家公司年营收近两亿马克。叶林斯基和洛塞克的厉害我就不用说了，你知道——面对洪森这种级别的高手仍然进退自如。我是未成年人，喜欢自我催眠不稀奇，但你喜欢自我催眠，着实让我惊讶。阿普，沃林斯基、叶林斯基和洛塞克尊重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全权代表，而不是你本身值得他们这种级别的高手尊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过界，本质上是拆自己的台，很愚蠢的行为！如果不是我了解你的性格，甚至可以认为，你是一个卧底，而且是拎不清的卧底，为了所谓的大义，连妻儿都不要了，没有人性！”

    薛辉普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任海彬解围：“薛博士在波兰孤单，又经常有事要找我们，因此与我们很熟。我们此次过来，主要是L50泄密案。我牵头的小组调查了一个星期，发现是阴差阳错，或者说，是弄假成真。”

    简越面无表情：“继续。”

    任海彬说：“EMK、上汽、WM是技术合作伙伴，EMK和WM提供技术支持的SH2000在国内的口碑很好，因此塞格登博士和瓦什凯维奇博士想继续与上汽乘用车合作，摊销L50的研发成本。中国汽车市场新车频出，上汽乘用车技术力量不足，新车型研发进展缓慢，何彦锋总经理也有此意，双方一拍即合。7月初MMI突然结束了与云越机床的合作关系，WM非常担心生变数，装作跟自己没关系，利用保密制度中模棱两可的条款，提前将部分技术资料通过华人工程师转给上汽，以免上汽跟不上进度。孰料MMI居然和沃林重工分家了，于是商业cao作性质变了，成了泄密案。欧洲的反华势力借机闹事，泄密案扩大化。”

    “那你们希望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