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皆大欢喜

    在前世，简越可以算简东阳的养子，但没有继承任何遗产。律师拿出简东阳亲笔签署的文件后，他吃了一惊。要说完全没有失望，那是骗人，毕竟他是养子兼亲侄，不过更多的是好奇。

    简东阳有些方面很传统，一直希望儿女双全；袁枫婷同样，虽是女人，也很疼爱女儿，但同样希望有个儿子。此外，以夫妻俩的性格，是不可能将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的。成年后的简宁英就是那个高风险的篮子，经常有人觊觎，金钱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

    凭心而论，简越很感谢伯父，因为简东阳信奉“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舍得在教育上花钱，从小便培养他的独立能力。可以说如果没有简东阳，他就很难在毕业后那么快地爬起来。

    “嘿，瞧我，以前没继承权，现在也没继承权，有什么好失落的。”简越想着想着哑然失笑，摇摇头，快步上坡。

    “小越——”正在玩耍的简宁英欢呼一声，飞也似地跑过来，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简越轻轻推开她，笑道：“好久不见，你长高了。我听军轩叔说有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简宁英兴奋道：“我妈给我生了两个弟弟，快进去看。”说完拽着简越往里走，目的地却不是总经理办公室，而是主管休息区。云越机械管理层工作繁忙，经常加班，简东阳便在办公区边上兴建了一幢两层小楼用作主管休息区。——不是搞特殊化，普通员工也有休息区，正在建造中，由于规模较大，离全面完工尚有一段时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主管休息区，上了二楼，轻轻推开201室的门——两个粉雕玉琢的宝宝并排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简越凑近一瞅，发现兄弟俩像简东阳多些，也不乏袁枫婷的痕迹。不能打搅小毛头睡觉，拉着简宁英出了门。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大的叫简宁海，小的叫简宁青，昨天满月。”

    简越哦了一声，没有再问。简宁英却不肯停下，一路叽叽喳喳，说的都是小哥俩的事，直到进总经理办公室才停下。

    韩品喜“嘘”了一声，朝接待室方向努努嘴。简越会意，知道镇里的头面人物，十有八九是书记镇长过来了，拿起常用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简宁英有样学样，端着小杯子坐在沙发上。

    屋内的套话已告一段落，正式进入主题——

    “这两个孩子的户口你准备落在哪里？”杨书记问。

    简东阳说：“落在平寺，要麻烦你们了。放心，超生罚款我会全额缴纳，按最高倍数认罚。”

    公仆们面面相觑，接待室里的气氛很诡异，简越偷笑。今年一月初，简东阳宣称要与家乡共进退，在镇上买地建房，准备将自己的户籍从沪上迁回平寺镇。这一动作非同小可，到镇上投资的人数量大增。镇政府很高兴，卖力地帮着忙活，很快完成了迁移手续。

    简东阳和袁枫婷都是非农户口，现在超生一胎，要缴纳社会抚养费。依照计生条例，对男女双方征收，基数是统计部门公布的当地县市上一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个人年实际收入高于当地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还应按照其超过部分的一倍至二倍加收社会抚养费。

    平寺是农业镇，非农户口居民寥寥，即使按照越明县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来计算，四倍罚款也只不过是10000。去年是简东阳的倒霉年加负债年，由于超量的私人借款利息和老公司的罚款，个人收入是负数，所以只能按照越明县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来征收。

    袁枫婷去年参与了两个研究项目，加上炒股赚了点钱，收入是6000左右，同类单位去年的平均工资是3600，基数四倍是14400；个人超出部分两倍加征是4800，合计应缴纳罚款为19200。

    按最高标准，夫妻二人加起来应缴纳29200，即使按人数算，也就58400。对现在的简东阳来说，六万块根本不算什么。圈子里的人闲聊时，说他91年的收入不会低于100万，明年起码翻倍。这厮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91年超生，计生部门的人心里肯定都憋得慌，不但收不到大钱，还得帮着擦屁股，因为他是地方旗帜式的名人。

    正想着，简东阳忽然哈哈大笑，“书记，您放心，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除认缴超生罚款之外，我还会给镇中和镇小各捐建一幢标准教学楼，最迟明年年底完工。以前说的镇图书馆，也明年年底完工，藏书我包了。行不？”

    公仆们大喜过望，齐声道谢。贝胖子说：“东阳，镇上的街道你是不是也帮着修一下？”

    “行！”简东阳很爽快，“明年年底完工，条件是必须由云越建筑施工。对了，标准教学楼和镇图书馆也得由云越建筑施工。”

    “还有……”贝胖子刚要继续，杨书记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这样压榨东阳，以后还有谁敢过来投资，大家更要说我们平寺是土匪窝了。”

    接待室里一片哄笑声，公仆们嘻嘻哈哈一阵，告辞离去。简东阳带人送到门口，对贝卫红说：“集团里每人发200块的临时奖金。”

    贝卫红有些为难，“我们现在有近400员工，每人发200块，加起来就是8万块。”

    简东阳轻笑道：“难得碰到这样的喜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去吧！学铭，让食堂今天给全体员工加餐。”

    贝卫红和蔡学铭齐声答应，急匆匆地走了。不到三分钟，厂内响起一片欢呼声。到傍晚时，街上都知道了。简宁海和简宁青哥俩以最强的姿态出现在平寺人的面前，大家都说是福星。

    简东阳如此识趣，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处理了，超生被相关部门轻轻略过，仿佛没有这么回事，云越机械仍是明星企业，简东阳仍是明星企业家。云越机械在越明电视台投放广告后，记者也往这里跑得频了。好处虽不多，但仍让他们满意。

    公仆们高兴，平寺人高兴，员工们高兴，简东阳高兴，皆大欢喜。当然这样的好事只有一次，简东阳夫妻不会再生了，儿女已双全；也不敢再生了，否则超生罚款将以百万为单位来计算，还会影响简东阳的形象和以后的发展。云越集团下属的企业都在盈利中，短期内也不需要大规模增加投资，没有借口了，同样的招数只能用一次。

    哥哥高兴，弟弟也高兴。8月3日，简东明和殷小倩有了第一个孩子，带把的。简东明绞尽脑汁，取名为“简平铎”。大家都说不错，他很高兴，每天如沐春风。

    简宁英很高兴，父母对她没有像以前那么严厉了，又可以到处玩了。至于重男轻女，简东阳说，“笑话！将来的家产，女儿有三分之一。”一句话便将风言风语赶尽杀绝。

    简越也很高兴，简东阳的精力都被生意和家庭牵制住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关注他了，自由度大增。由于弟弟简平铎的出世，简东明不再关心他了。派出所所长沈禹达叹息一阵，亲自干预，在农行平寺镇分理处给他开立了个人账户，不仅能自由存取款，还可以转账，虽然转账有限制，仅限镇上开户的账号，但仍是难得的进步。这个账户监护人简东明不知道，算是小小的违规，不过如果真的打官司，简东明赢不了。就算能赢，也不会影响沈禹达的前途。

    住在银行隔壁有好处，低头不见抬头见，银行里所有的员工包括分理处主任都认识简越，走起手续来轻松自如。他们都是本地人，多少知道一些简家的内部纠纷，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尽可能地给简越创造方便，以免这个“爹不亲娘不要的孩子”过得憋屈。

    简越窃笑之余很感动，默默地记在心里。不过要说真正值得他高兴的事，有两桩，一是庞文社通过了考验，大螃蟹人品无可挑剔，办事能力也不差，很细心；二是认识了范立宇——派出所本地民警范林根的儿子。

    范立宇今年20岁，街机店老板，名字顶天立地，却是个残疾人，5岁的时候爬树摔了下来导致下肢瘫痪。由于以前家里穷，医疗条件落后，庸医又胡乱治疗，一直没有恢复。瘫痪了就没法上学，也不容易交到朋友，自闭症很严重。简越去街机店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他很聪明，智商似乎不逊于简东阳，于是经常往那边跑，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忘年交。

    庞文社回去探亲了，康谢在忙，天气热，简宁英不想外出。简越自由了，吃过早餐便去街机店找范立宇。

    严格来说，平寺镇只有两条街——镇东路和镇西路。80年代中期，镇东路往西南延伸，与省道连接，由于延伸段很长，镇里于是取了个新名字“镇南路”。镇中路是今年年初方命名的，以前是一条小巷子，平时除了住户和西边北边来的村民，几乎没人过。

    街机店在镇中路，离农行约300米。简越走了一阵，心中一动，莫非镇政府准备开发镇中路？这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东西南北中，现在只有东、南、西、中。打通镇北路需要挪走两座小山，工程量很大，短期内肯定不会做。镇中路北边是田地，南边是零星的住户，开发镇中路的成本最低，效益最明显。镇西路靠近省道，沿线石山较多，搞房地产不怎么划算，镇中路是唯一的选择。这可以解释为什么简东阳要成立云越建筑和云越建材——挖掉镇西路的石山，用作镇中路的建材，一举两得。

    “NND，我居然想在这里搞房地产投资，真是见鬼了。记住，房地产第一是地段，第二是地段，第三还是地段。”简越嘟哝完，加快脚步，一溜烟地来到街机店。

    范立宇的街机店也是他的家，前面开店，后面居住，再后面是菜园。进去的时候，里面人很多，以大孩子为主，现在放暑假，可以娱乐的东西少。当然在家长的眼中，街机是害人的玩意。搞笑的是，常来的顾客以成人居多，其中不少是家长。

    “小越你来啦。”范立宇抬手打了个招呼，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之色。简越很纳闷，现在开街机店应该很赚钱才对，忙细问。

    范立宇说：“大人太多，孩子太少。很多人一个硬币能通关，你说我还赚什么，连电费都不够。”

    简越瞬间想起了早期开低价自助餐赔掉裤子的一帮人，难怪街上没人跟风，原来对平寺镇来说，街机店有些超前了，安慰道：“你不要急，等好玩的东西多了，就没有那么多大人过来抢摇杆了。”

    范立宇苦笑道：“我还指望着靠店赚钱治病呢，怎能不急。”

    简越摇摇头，“没事的，我伯父年底会给我一笔钱，我借给你，到时你到沪上大医院检查一下。——你不要客气，我现在还小，用不到什么钱。朋友一场，我不帮你谁帮你。你的当务之急是学习，多学习，最起码要弄个高中文化程度。至于店，让你妈看就行了。”

    范立宇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确定我的病能治？”

    简越笑道：“你一不呆，二不傻，腿也没有变形，肯定能治。大螃蟹说这种情况应该是神经受损，卫生院落后，县里的医生水平也不高，认为无望很正常。”

    “我去过沪上，大医院也束手无策。”

    “哥啊，你怎么突然变傻了？那是十年前，现在是91年。”

    范立宇大喜，“没错没错，看我，都坐傻了。”

    简越轻笑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如果没有，我走了。”

    范立宇犹豫半晌，勾勾手，待简越靠近，低声问：“你大伯怎么会给你钱？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简越凑到耳边说：“我伯父变卖了我爷爷留下的一件传家宝，我发现的。你自己知道就行，谁都不要说，包括你爸妈。”

    范立宇恍然大悟，沉默一阵，赧然道：“小越，你给的课本上我很多字都不认识，要不你教教我？”

    简越被打败了，真没想到这位大哥的自尊心这么强，居然捂了半年才说。懒得计较，将范立宇推到外面，拿起小学课本开始当老师。自此，每天上午都过来给他上课，下午则去工厂当学生。

    范立宇比简越想象中的更聪明，仅花一个月便完成了小学课程。不过小学不算什么，中学才是检验成色的阶段。9月镇中开学后，范林根给儿子办理了旁听手续，值得期待。

    简越的聪明程度也在简东阳和袁枫婷的评测之上，学习能力很强，动手能力也不差。虽然因为年纪小做不了重活，但小件如螺丝之类的加工能独立完成，甚至还会替熟悉的工人看机床。紧固件厂经理时运邦笑称他为“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童工”，因为他做出来的零件都是优等品，数量虽少，但个个不差。

    别人惊讶，简越自己也有些惊讶，因为前世他绝对没有这么好的耐性学习枯燥无味的加工，大学金工实习的成绩只有中等。那个时候已经成年，现在是幼年。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重生后身体的加成——就像汽车清洗了节气门，将ECU初始化，清除了错误代码。

    这是一项难得的发现，简越将重生的沮丧抛到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以最大限度地提高自身的能力。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重新拥有升级的潜力更值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