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士为知己者死
鲁章占据西蜀三十年,虽然名义上只是大唐王朝境内的一个益州牧而已,实际上则跟割据一番的土皇帝差不多,他的府邸豪华程度一点不输永安城里的紫禁宫,更是足足收纳了百余名美妾俏婢充塞其中,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滋润。 虽然大唐也派了个苏有方当了益州别驾这个二把手的位置,但实际上苏有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别驾,他的权力完全被架空,西蜀全在鲁章的掌控之中,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滴水不进的地步。李唐虽为名义上的正主儿,但根本一点势力也插不进来。 而李唐之所以能对鲁章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且西蜀之所以能几十年无战乱,跟鲁章的韬光养晦有着很大的干系,因为鲁章一不称王二不扩张三不得罪人,就像一只乌龟缩起了头脚藏在了龟壳之中,任你外面打得是天翻地覆,他依然睡他的安稳觉。 当年太祖李济民即位之后,第一个目标就是西蜀,毕竟西蜀没有战乱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加上当地土地肥沃粮草储备丰盛,有着天府华国之称,早已是周边诸侯眼里的香馍馍了。 只是李济民和一众文臣武将刚刚制定出了攻打西蜀的计划,甚至连挂帅的将领人选都还没选好,鲁章的投降书便递到了太祖皇帝的案头,降书很简单,鲁章愿无条件双手奉上益州八郡。为表诚意,鲁章派去献降书的使者代表还是他的大儿子鲁立岩。 太祖皇帝大喜,马上下旨册封鲁章为永乐侯,鲁章也成为李唐王朝第一个受封如此高荣誉的大臣,那些跟着太祖一起白手打天下的生死兄弟都没这个待遇。 归顺了李唐之后,好处多多,李唐还要多了一份责任保护西蜀不受战乱,鲁章则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当他的土皇帝,而他每年要做的事,就是把辖内赋收的十分之三上缴国库,但这其中的猫腻就多了,西蜀一年赋收多少全凭鲁章一张嘴,说多少就是多少。 不过鲁章在西蜀之内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一出了西蜀,他的底气就没那么足了。 从李济民登位到今日的李煜为帝,鲁章除了第一次献降书和之后的几年比较顺利外,再之后便挫折连连,光是上贡唐皇的贡品就被抢了两次,上缴的粮食也被烧了两次,还有多次侵扰未成功的例子。 由于事故大多发生在西蜀和李唐的交界处,属于那种两不管的地界,所以到后来也因为没有线索而不了了之,劫案发生几次之后鲁章和李唐都加强了当地的兵力,但很奇怪的是,之后劫案还是照样发生,甚至还有次连护送贡品的将军都在夜里被人摘了脑袋。 也幸亏鲁章平时不怎么和李唐来往,否则真怕他的那些家底还真不够他人来抢。 李沧入主永安城已经快一年了,却迟迟不肯坐上龙椅,而是一直以秦王的身份处理朝政,直到肃清了朝内的乱臣贼子昏官庸吏,朝堂上下为之一新,他才决意在立春这一日登基为帝。 新皇登基,各地诸侯王公和封疆大吏就要大表忠心,献上一些奇珍异宝美女什么的,身为益州牧的鲁章自然也不能例外,但他还是和之前两位少帝登基一样,献上了满满的两车宝物,至于另外一辆马车,里面坐的可是西蜀最有名的夫子高明阳。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鲁章这次下了狠心,把辖内最精锐的虎翼军给押上了,并且是下了死命令,物在人在,物失人亡。 两大箱的贵重物品,加上由西蜀久负盛名的高夫子领队,鲁章这次可算是给新皇很大面子了,也说明他对这位年轻帝王是极其看重的。 本来这事儿关系重大,要由经验老道的甲子营来负责才对,只是最近丁卯营的风头盖过了甲子营,加上甲子营还另有重任,所以才会由杨骁带队护送。 至于这里还有更深一层含义在内,因为金银珠宝没了就没了,鲁章的库里可能还不差这些,大不了明年多向百姓征点税,或许新皇上位还天下免赋呢!可甲子营可是鲁章花了无数的白银和心血才创建起来的,甲子营如是没了,那可是活生生在鲁章手臂上割下一块rou啊。 虽然先前有做保密工作,但天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贡品的事情还是泄露了出去,杨骁的队伍安稳行行走了数日,终于在路上遇到了一些小意外。 有几伙不识好歹的山贼不甘心一块大肥rou就这么从自己嘴边溜走,可单独行动吧,势力又太单薄了些,因为铁马山有股七八十人的山贼,自恃自身武力不弱,若是能吞下这块大rou,哪怕只是咬下其中一块,以后的日子也就会好上许多,于是抱着这种富贵险中求的念头,铁马山的好汉们呼啸着迎向了杨骁的丁卯营。一个回合,就一个回合而已,铁马山的好汉便十去七八,铁马山的首领直接被杨骁一枪捅破了肚肠,活生生地钉死在地上,剩下的十之二三也被当成了靶子,一个不剩。 七八十人的山贼啊,这都是铁马山首领多年韬光养晦的结果,想不到一曝光便连渣都没剩下了。 有了这前车之鉴,这几伙小贼学乖了,终于明白了rou虽鲜美却不是那么好下嘴的,也终于让这几股小势力拧成了一股绳,准备合力对付丁卯营。 几伙小贼先是以少量人马侵扰,却发现一点也不管用。远处侵扰,扔石头设陷阱什么的,对丁卯营根本就不痛不痒,再说丁卯营里能人多的是,这些小陷阱根本就顶不了什么用。靠近了吧,派一两个腿脚灵活的上去,给丁卯营的将士们塞牙缝都不够,人家根本就看不上,直接给忽略了,人数多了嘛,几伙小贼又推来推去,毕竟铁马山惨痛的教训就在前面,谁去谁死啊,凭什么让我打先锋? 吵了半天还是决议不下,于是只能用最古老的方法了——抓阄! 几伙山贼各自选出十个人作饵,分前后两队引开一部分的兵力,剩余的山贼则倾力一击,务必一击必中。 战前,几个山贼首领还破天荒地来了次激情澎湃的动员会,把这几年虎翼军的所作所为全部控诉一遍,再把自身的凄惨状况痛陈一下。首领们一个个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甚至说到动情处还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果然,结果收效甚大,山贼们的士气顿时增加了好几分。 一切按照山贼预谋的计划进行着,当杨骁的队伍进入山贼设下的埋伏圈之时,很快前后两个方向便有数十名山贼冲杀过来,在丁卯营猛烈的冲撞之下,这些当诱饵的山贼只坚持攻击了一会儿,就又突然败退而走。 埋伏圈的山贼看着败溃而逃的同伴,心里感慨同伙的演技太好了,这声音,这动作,这神情,跟真的一样,演技真好。 等同伙引开大半的兵力之后,埋伏的山贼在头领的一声令下,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了留守的士兵。 冲啊,杀光这些士兵,里面的财物能拿多少拿多少! 此时丁卯营剩下的将士人数已经不足四十人了,而山贼这边的人数足足是他们的两倍还多,两个打一个,人数上的优势让山贼们的胆子顿时壮大了不少,眼睛更是血红血红的。 但现实总是特别的残酷! 真正的两军交接之后,这些山贼们才意识到,假装败退的同伙那神情不是装的,那根本就是他们的本色动作啊。 这根本不是同一级别的对抗,就好像大人打小孩一样。 兵器甫一相接,山贼们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震得手臂发麻,因为丁卯营将士用的是西蜀军中最锋利的蜀刀,所以他们手中的兵器不是被磕飞,便是直接被斩断。
一个回合便有二十来个山贼倒了下去。 逃啊! 山贼哪里还有勇气再战下去,尤其是几个头领更是率先逃跑,哗啦一下,山贼来得快,但逃跑得更快! 这次杨骁并没有命令队伍出击,他一扬手臂,数十支利箭朝哭喊而逃的山贼射去。 “啪啪啪!” 箭矢又疾又准,很少有射空的,于是又有二十来个山贼倒了下去。 此时先前被引诱出去的丁卯营也赶了回来,于是这些山贼成了瓮中之鳖,经过一阵围杀,山贼十不存一,只剩下五六个腿长的拼命地朝山上逃去。 “黄灿!”杨骁高声喊道。 “属下在!”黄灿刚刚才冲杀了一个来回,脸上还带着些兴奋的神情。 “带领两标人马,给我彻底剿灭这帮山贼!” 黄灿乐了,大声道:“统领,我只要一标人马就可以了。”刚才那阵厮杀他根本就没怎么使力,可以说是有点意犹未尽,杨骁这话,无疑是让他爽到心窝里了。 “去吧!早点回来,队伍会在前面的驿馆等你们!”杨骁并没坚持,若是黄灿连五六个溃败的山贼都解决不了,那也不用再在丁卯营混下去了。 黄灿领命率领郑玄一帮新兵策马而去,再留下十来个人清理战场,大部队则继续前行。 杨骁特意走到马车旁,问道:“夫子,刚才没有被惊吓到吧?” 高夫子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还好!”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却是小书僮把头钻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夫子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却十分害怕,我都看见他双腿在颤抖了!” 杨骁乐了,高夫子一生授徒无数,德高望重,敢这么揶揄他的人,可不多啊,这小书僮还真厉害咯! 高夫子笑骂道:“刚才也不知是谁一直往老夫的怀里钻来着?” 杨骁见小书僮小脸一红缩回车内,看来十有八九高夫子说的才是真话。 高夫子端坐车内,脸色如常,手里照例拿着一本书,问道:“杨将军,我刚才听说你要彻底剿灭这帮山贼?” “正是如此!”杨骁抱拳道,“末将刚才未得到夫子同意,擅自出兵剿匪,还请夫子责罚!” “此言差矣!将军此举乃为西蜀百姓造福,又何来责罚一说?” 杨骁面有愧色,“末将的职责乃是专门保护夫子的。” 高夫子哈哈大笑,“老朽一条残命,何须保护得如此周全?再说有将军一人在身旁足矣,谅那些毛贼也不敢近身的!” 经过这几日的接触,虽然交谈不多,但杨骁能从心里感受到高夫子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酸书生,而是真正胸怀天下黎民百姓的真夫子,杨骁脸色凝重,拱手道:“末将愿保夫子安然赴京,即使拼至丁卯营只剩最后一人也在所不辞!” 高夫子放下手中的书,正色道:“将军莫要轻易言死,须知赴死容易存活难,将军乃恭棋兄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更须好好活着,为西蜀百姓造福才对!” 虽然寥寥几语,但不知为何,高夫子越这么说,越让杨骁有一种可以为之坦然赴死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