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个响头
天地君亲师，师父排第五，仅次于父母，可见师父的重要性。 可偏偏老夏的徒弟不但废了老夏的两条腿，更怕这个师父不死，十年来一直穷追不舍。 任谁有了这么样的徒弟，心里都会一阵剧痛的，老夏虽说都放下了，可事实摆在眼前，又怎么能说放下就放得下？ 心死大于哀痛，有如此欺师灭祖之徒，老夏身上的那点伤口，估计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老夏神情严肃，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不重要了，是谁都无所谓了，这件事，从此就了结了。” 真的无所谓吗？当然不是，老夏是不想小虎与大徒弟有什么纠缠，以小虎的个性，知道了师父的惨痛经历，若是再让他知道师兄的真实姓名，还不得立马找上门去跟人拼命？ 小虎愤然道：“师父，有了第一批杀手，马上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的人找来的，斩草要除根，我们要化被动为主动，主动出击的。” “不用了，不会再找上门来了。”老夏说着说着，嘴边溢出一丝黑血。 小虎大惊，急忙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啦？” 老夏苦笑道：“这伙人好狠，在暗器里下了剧毒，刚才为了击杀那个用剑高手，我不得不强行运功，导致毒气一下子窜入五脏六腑。” “师父，不会的，你没事的。”徐小虎闻言脸色苍白，转头向老徐求救，“爷爷，你赶紧想想法子，救救师父啊。” 老徐摇摇头，苦笑道：“若是连夏五魁都想不出法子，我就更不可能了。” 老夏道：“没用了，现在已经是毒气攻心，除非散尽我一身功力，或许还可以把毒素逼出来。” 徐小虎急道：“师父，那您快运功啊。” 老夏脸色平静，微笑道：“为师双腿残废双目失明，本就是将死之人，这些年幸亏有你和圆圆相伴，才苟活了这么久。即使我散功之后可以侥幸不死，活在世上的时日也不多了，那我这么做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师父，我不要你死。” “小虎，你过来。” 小虎闻言向老夏靠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师父。 老夏道：“擦干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嘛。” 徐小虎泣道：“但是师父，下面不是还有句只是未到流泪时嘛。” 老夏笑道：“这样才对嘛，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开开心心的，这样才有乐趣，否则总是被一些框框架架给束缚住了，多难受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被两只小野兽追赶，还是我让圆圆救下了你。不过现在圆圆却已经先我一步了，这小东西，倒是很可爱很忠心……” 小虎在一旁拼命地边点头边擦眼泪。 “可惜啊，很多事都回不到从前了。”老夏浅浅的一声叹息，眼眶空洞，脸色却似乎红润了起来，能看出他此时是在回忆年轻时的情景， 饶是小虎经历少，也明白师父这是将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泣不成声道：“师父……” 老夏突然严厉地说道：“别哭，盘腿坐好！” 小虎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按照师父的要求坐好。 刚一坐定，小虎顿时觉得全身都无法动弹，然后也不见老夏有什么用力，整个人竟然缓缓升起，神情肃穆，如同一尊漂浮在空中的佛祖。 老夏的身子越飘越高，在离地三尺左右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反转，整个身子一边升高一边反转，等到他整个人高过小虎的头顶之时，他的身子已经变成了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 整个过程，小虎如同被控制住一般，丝毫动弹不了。 看到如此怪异的情形，老徐也是一脸的严肃，但他并没有阻止老夏的行为，因为他相信老夏是不会对小虎有恶意的。 接着老夏开始朝小虎缓缓移动，最终两个人处于一条直线上，老夏和小虎的头部，慢慢靠在了一起，头顶的百汇xue相接。 金光一闪，两人百汇xue相接处似乎融在了一起，接着不知从何处冒出丝丝白雾，开始在两人身上缠绕起来。 徐小虎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头顶传了进来，如同一座积蓄已久的大坝突然破了一口子，里面的水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喷发出来，汹涌的暖流进入了小虎的身体之后，开始四处奔腾，小虎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局外人的老徐看得是清清楚楚，老夏和小虎已经被一团朦朦胧胧的白雾给遮住，仿佛云雾飘渺中的仙人一般，时不时可以看见老夏身上闪现出一团光晕，然后再迅速地转移到小虎的身上。 水满则溢，小虎身上这种舒服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待暖流充满了整个身体之后，这时身体便已经达到了接受暖流的极限了，若是再继续下去，那就是痛苦了。 此时的小虎虽然还处于迷糊状态，但身体的防御机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不住地排斥还在喷涌而来的暖流。 “小虎，快醒醒！”还在迷糊中的小虎隐约听到了师父的叫声，他睁开眼睛，却见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之中，师父的声音就在耳边，却不见人影。 “小虎，你要挺住，能承受多久是多久！” “可是师父，您这是在干什么啊？” 老夏知道此子心善，若是实话实说肯定会拼死拒绝的，于是假意道：“刚才不是说散功可以延续我一段时日嘛，现在我就是在传功给你。” 小虎点点头，身体不再抵御暖流，而是任其继续宣泄进来，他只感觉整个身子在膨胀，因为体内已经充满了暖流的缘故，所以再涌进来的暖流，就只能不断地扩张小虎的全身血脉，扩展体内的空间，尤其是奇经八脉，更是暖流“照顾”的重点。 “师父也不知道散功后能活多久了，你听师父好好说上几句。” 小虎全身动弹不得，这边眼泪刚止住，那边鼻涕又下来了，样子十分滑稽。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无非求个自由自在，求个无愧于心，可惜为师早年为声名所累，看似潇洒，其实一点都不逍遥；中年之后，本以为会好许多，就不料遇上了个欺师灭祖的徒弟，狼狈逃离至此，断腿瞎眼，原本以为会十分无趣，甚至有想过自行了断，但时间一长，我心却渐渐平静下来。这些年来，我也习惯了这里的鸟语花香，春雨夏日，秋风冬雪，尤其是你和圆圆在身边的日子，更是让我心情愉悦。话说圆圆这名字虽说俗气了点，可还真符合圆圆的特征，你看圆圆身上rou多的，软绵绵的，冬天睡觉那就是抱着一个火炉了。可以说在这里，我才算是自由自在的，虽然身不自由，但是心自由，不用想着应酬，不用接受挑战，每天睡到自然醒，简直是神仙般的逍遥生活。” “师父，您不会死的，等您传完功，我再把内力还给你，我宁愿不会武功……”小虎说道，可他哪里会什么传功啊！ 老夏笑了，“傻孩子，内力哪能传来传去的？要是世上有这等好事，那些有钱有势之人，岂不就可以找几十号人天天传内力给他，他就不用辛苦练功照样也能有一身好功夫，那天底下的高手就不值钱了。” “可您……” “这一切都有因缘在里面的。”老夏“转头”对老徐问道，“老徐，我想为小虎改个名字，行不？” 老徐一直在一旁静静观看，回道：“当然可以，你有这个资格。” “多谢！小虎，你现在就是一只还没下山的老虎，羽翼未丰，爪牙未利，但你身上有我传给你的八成内力。只要勤加磨练一番，把内力全部吸收化为己用，以你的修为，不敢说可以称霸江湖，但名列江湖顶尖高手之列，绝对没有问题。” “高手看似自由实则不自由，他要受江湖的规矩所制约，为了名声甚至不得不做一些有违良心之事。小虎你心地善良，或许对这些名利不怎么在乎，我说这么多也并不是要告诉你江湖险恶不要踏入，而是希望你能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做你自己，真正的自由自在，潇洒，逍遥，就像一只长啸山林的猛虎。” “所以，小虎，今后你就叫啸虎吧！” “啸虎多谢师父赐名。” 老夏说完了这些，整个人一下子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幸亏旁边的老徐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他，只是老徐也没什么力，两人顿时摔在了一起。 徐小虎见状一跃而起，急忙把摔倒在地的两个老人扶起。 老夏缓缓坐好，“再交代一下后事吧，我死了之后，为了避免给小黄村带来灾难，你们要把我的尸首和他们几人放在一起，造成一种同归于尽的假象，最好要有官府中人来发现，这样就更有说服力了。” “师父，您不要再说了……” “很好。”老夏抬头望了望天，虽然看不见天上的情形，但身上暖烘烘的也能推断出是个好天气，“我算错了，原来今天还是个好天气，可惜身旁没有酒啊，要不然就要好好喝上几杯。” “师父，我知道哪里有酒。” 老夏笑道：“早知道你小子偷偷藏酒了，赶紧去拿，我要抓紧时间和你爷爷好好喝上几杯。” 徐啸虎点点头，转身就跑。 老夏转而问道：“老徐，我虽然看不见你的面貌，但还是能从你身上闻到一丝血腥之气，尤其是你与敌人搏杀之际，这种血腥气更是浓烈得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怎么，怕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趁你看不见便来占便宜吗？” 老夏自嘲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而已，虽说快要死了，但我这好奇心还是丝毫不能减弱啊。” 老徐点点头，左右望了一下，附在老夏耳边嘀咕了一句。 老夏闻言大惊，问道：“那小虎……” “他的儿子。” 老夏苦笑一声，“这都是天意，天意不可违，那就让这一切顺其自然吧。”言罢又朝天哈哈大笑。 老夏说得没头没脑的，老徐还待细细追问，远处已经响来了徐啸虎奔跑的脚步声，这一来一回，想来他是拼尽了全力，一刻也不耽搁。 “师父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徐啸虎在远处叫道，他手里已经捧着一坛酒。 只是，笑声却嘎然而止。 “怎么啦？”徐啸虎冲了回来，正待上前给师父倒酒，却被老徐一把抓住，不让他接近。徐啸虎疑惑地望了一下爷爷，正待询问。 老徐缓缓地说道：“你师父已经走了，已经不能喝酒了。” 徐啸虎猛然回头，却见师父色苍白双肩呈无力状下垂，他整个人顿时身子一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徐啸虎连连摇头道：“师父，你不是说传功之后可以多活上一段……” 老徐叹了一口气，“傻孩子！若不这样，你又如何可以安心得下来，那么传功过程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良久，徐啸虎突然站起来，似乎在自言自语：“师父说要喝酒，我也答应了他的，喝不喝是他的事，但我一定给给他倒酒的。” 言罢，徐啸虎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酒，放在了师父面前。 然后，又恭恭敬敬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因为他跟师父这么久了，还从没正式地磕头拜过师呢！ 一磕头，谢师父多年栽培。 二磕头，祝师父一路走好。 三磕头，定不辜负师父一生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