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长庚于西起,水昏正百载
突然间便安静了下来,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场间便没有了任何的声音,针落可闻。 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几乎只是一个照面,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诡异的是,他们明明惊恐万分地睁着眼睛,有的甚至因为剧痛而五官扭曲,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发出丁点哀嚎之声。 仍旧站立着的两个人,一个是段森,另外一个则是金丝眼镜男。 准确一点来说,金丝眼镜男几乎已经不能算是自己站着了,他背靠着一辆雅阁车,两腿仿佛筛子般哆嗦着,上下牙齿咯咯地打架,看段森的眼神,就像在仰视着魔鬼。 深沉夜风中的段森,此时此刻,周身也的确散发着一种让人心悸的森然之气,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然而一双比夜幕还要漆黑的眸子里面,却隐隐约约闪现一丝幽幽的光。 倘若此刻身前有一面镜子,那么镜子中的自己,一定会让段森想起两年前的某个画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晚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段森淡淡道。 金丝眼镜男喉结抖动,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想开口求饶,然而明明张口了,却是并未有任何的声音发出。 他愈发惊恐,眼看着段森一点一点走近,难以控制地,裤裆之中一热,竟然吓尿了。 极度恐惧之中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段森走到了金丝眼镜男的面前,真真切切地,金丝眼镜男感觉到了一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冰寒,然后,他注意到了段森那黑气凛然的右手手臂。 在临昏过去的那一瞬,终于,金丝眼镜男歇斯底里地从喉咙里面迸发出了一声,仿佛断了线一般的颤抖的惊叫。 段森却愣了一下,然后无奈摇头笑了笑——自己的拳头根本还未落下,面前这个怂包,却是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一时间,心头的愤怒反倒是烟消云散,如此不堪一击的对手,实在让人很难提起什么报复的兴致。 不过,总归还是要留下点什么吧。 段森轻起一脚,脚尖在金丝眼镜男的右肩稍稍碾了那么一下,轻微的骨裂声传入耳中,没六七个月,想必地上躺着的这位是拿不起筷子了。 回过头,视线从另外躺着的那些杂碎身上一扫而过,很奇怪,段森心中并没有丝毫酣畅淋漓的快感,反倒起了阴霾。许久以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想依靠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这神秘力量,因为这力量让他抵触,让他后怕。 这力量如潘多拉的盒子,充满了无限诱惑,又潜伏着未知神秘。今夜终于忍不住伸手打开,想要合上,就难了…… 烦恼暂且放下,时间已然太晚,还是早点回家吧。 段森抬起头,朝着不远处那栋古兽一般的老式居民楼某层望了一眼,此刻周身感知异常敏锐的他,自然能发现有个瘦瘦的身影,正站在窗前注视着自己的方向。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张细腻而不施粉黛的脸庞,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仿佛会说话的眸子。 女孩子,在这种时候往往是最迷人的,没有经现实打磨之后的市侩,没有被生活摧残之后的麻木,更没有让时间碾压之后的琐碎。 非美好二字,不足以形容。 不过,段森却是并没有丝毫进一步发展的念头,他有着比同龄人更早的成熟,深知不管所遇之人对错与否,至少在这个时刻,自己一定是错的人。 他扶额,然后摇头,笑叹,大步迈起,便欲离去。 只是,这一步还未落稳,身子便是微微一晃,陡然间仿若有两根钢针从左右两边太阳xue刺入,猝不及防的剧痛,刹那间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怎么回事? 段森深深吸了一口气,入喉的凉风却并未驱散那剧痛分毫,反倒是如添油加醋一般,让那剧痛更加凛冽的几分。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充斥周身,方才孔武有力的手臂,转眼间便颤抖不已。 他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只以为又是酒气上头,一边努力地调整着呼吸,一边再次迈步。 一步,两步…… 第三步还未落下,他突然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烧焦的气味,周身更是再次发生变化,仿佛陡然间置身冰窖一般,从里到外都冷得瑟瑟发抖。 一个发着高烧的人,即便蜷缩在厚厚棉被中,也只会感觉全身发冷。更何况像段森此时此刻这样,体表的温度几乎已经将周身衣服点燃。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段森的脑子便被烧糊涂了,迷迷糊糊之中,已然无法站立,猛地一个踉跄,仰面朝天地便倒了下去。 只是他的一双眼睛还不甘地睁着,全身乏软无力,连小指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无助地空洞地望着那万丈高的苍穹,忍受着全身复杂至极的痛苦。 也许是错觉,段森居然看到那漆黑夜幕之中,竟然隐约有两个亮光闪烁,交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渐渐地,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这许久以来的所有郁闷和烦恼,忘记了世态炎凉与人生艰辛,忘记了如果今天失业明天又能去往何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宛如漏气风箱一般苍老的声音。 两年前,便是这苍老的声音,为那个离奇的夜晚画上了休止符,因为心中的抵触,段森本以为自己忘记了,然而,他不过是把那段不着边际听不懂的话,记忆在了内心最深处。 “长庚于西起,水昏正百载,其对有冲,岁乃有殇,固三岁一饥,六岁一衰,十二岁一康。辰星有左右,荧惑自西东。于辰在子,齐之分野,于辰在午,周之分野,人身之子午将出,岁星问命。周齐之地,阴火阳符升降之初,坎离木火****之乡。生乃飞黄,死则寂土……” 有没有金丝眼镜男和晓雯的出现,今夜依然会是今夜,从两年前段森好心地将那衣衫褴褛的老人扶起、那老人看清楚了他的面貌开始,这一切已然注定。 或许,从段森出生那一秒开始,他扶起老人并因此背上不白之冤,此后事事不如意、处处不顺心,便已成为了既定事实。 命数之理,不在于信者多寡,而在于能堪破者,凤毛麟角。 破其一者,歧黄玄术。 破其二者,堪舆问卜。 其三其四者,奇门星象 破其五者,可成麻衣。 今夜,熬过了流年反噬的段森有机会走上此道,然而天道有损,世间没有人会放任别人肆无忌惮地窥视自己的隐私,这其中包括老天爷。 于是,一道生死门槛横在了段森面前。 一步迈过,海阔天空,倘若不过,横死街头。 幸运的是,段森是个善良而富有正义感的人,今夜他的路见不平,换来了度过生死劫的回报。 就在段森完全昏过去之后,一个带着惊讶而担忧的女孩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天啊,难怪他晕倒了,居然发了这么高的烧,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