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身份
大太太听到他报名的时候，还隐隐有些窃喜，再听到他后面的话时，脸色就渐渐地变得殊无血色，但仍是在听到皇上二字的时候站起了身。 眼见钱枫双手抱拳一下，接下来也不看她和屋子中其他人什么表情转身就走，她忍不住死死捏住了陈嬷嬷的手，一颗心如筛糠似地抖个不停。要知道如果林谦一去不回，那偌大林家就是椿哥的，而皇太后这番话却给了林家几分希望的。她苦苦地支撑着，不就是为了椿哥吗？ 眼看人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话：“钱大人可是出自阜宁方家？” 门帘后头的许蔓清清楚楚地看见，钱枫听到此话之后，原本迈出去的脚竟是收了回来，旋即转过了身子。 由于刚刚见人走了，许蔓已是将东次间的帘子打开了一条宽缝，这时候连忙往后头一闪。她也看不见那人脸上什么表情，只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太太说笑了，下官不过是一介寻常军官，哪里敢和那士林世家阜宁方家攀上关系？下官还要出去主持，免得那些将士被侯府的锦绣迷了眼，就此告辞。” 他说着就又行了一礼，这回转身出去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往东次间那边扫了一眼，目光中早已没有之前杀意，取而代之的戏谑溢于眼角。见刚刚自己惊鸿一瞥的精致绣鞋不见了踪影，他不禁淡淡一笑，负手径直去了。而他这么一走，一直正襟危坐的大太太陈殷荫终于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在那水德厅中匆匆走了七八步方渐渐冷静下来。 这时候，许蔓也连忙从里头出来，见大太太一反常态的溢于言表淡淡喜悦，连忙叮嘱陈嬷嬷打发了厅外的一众丫鬟婆子。 待到陈嬷嬷回转，福寿苑的瑞霞匆匆走了进来，将太夫人的状况细细禀道：“……进了福寿苑就人事不醒，好不容易醒来，宋嬷嬷服侍其喝了一杯水躺下。宋嬷嬷见情形不好，差奴婢请示太太，不如找人从后门出去请个大夫？” “不用，我自有主张。”大太太心怦怦跳得厉害，言行举止却沉稳了许多，一下子气势十足。还是陈嬷嬷在旁边低声说道：“锦衣卫正在前头，虽说后门未必有兵守着，但这当口家里再有人出去，若是有人留心着，应景就是大罪名！姑娘不如去禀了宋嬷嬷，还是去看看太夫人从前还有什么常用的药，先熬过这一会就好。只要等到人走了，立刻就让人去请大夫。” 许蔓暗暗猜测太夫人的用意，面上却不显。 倒是孙嬷嬷听着这番得体的话，心中不禁称许，只是她眼下只是宫里派来伺候许蔓的，正派的主子都没有什么表示，也懒得再说什么。 瑞霞虽不安，可终究不敢说什么别的，只吩咐一个丫头守在穿堂等消息，自己则是匆匆回了福寿苑。 由于一直没个准信传进来，许蔓一直陪着大太太在水德厅等候，大家也没有心情做别的。整个候府的气氛愈发紧张沉闷，仿佛每个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就当许蔓等得心情都有些麻木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没过多久，一个身着酱紫杭绸衣裙的三旬妇人影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倒在大太太面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太太，大太太，我听说那个锦衣卫官已经走了……我们大小姐那儿的情形很不好，我想出去请个大夫，可她们硬是拦着不让我出院子，求求您发发慈悲吧。”大小姐林清华的奶娘鬓发散乱，眼泪把脸上的脂粉冲得乱七八糟，竟是显得脸色有些蜡黄，“要不，您派人去给大老爷送信也行，侯爷凶多吉少，大老爷也不会不管我家小姐……” “你给我住口！” 大太太又惊又怒，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却不发一言，倒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宋嬷嬷道：“事情还没个水落石出呢，嚎什么丧，存心咒侯爷么？不管有多大的事，捱到锦衣卫走了再说！还有，大老爷长大老爷短的，知道的以为你这是担心主子，不晓得的以为候府怎么亏待大小姐，你大小姐平日受尽太夫人宠爱纵容，你可只是大小姐的奴婢，就真忘记礼法了。” 大小姐从小到大，虽然不像宋嬷嬷口里所言受尽太夫人宠爱纵容，不过候府好歹为长女，也是长辈面前娇惯长大的，自然连带底下丫鬟婆子也受到候府下人优待，哪里曾经被一个不是正经主子的嬷嬷这么呵斥过，那奶娘顿时呆若木鸡。 然而，呆愣过后，她突然发疯似的一把抓住了许蔓的手腕，恶狠狠地说：“是不是你又在太夫人面前搬弄是非？别以为得了皇太后指婚就能高人一等，私生的罢了，什么玩意儿？不过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那奶娘说着还不忘用手指了指大太太的方向，虽未言明，却大家都听明白她这是说大太太将许蔓卖了，许蔓还帮着数钱。 许蔓的手腕被捏得生疼，见其龇牙咧嘴挥舞着手扑上来想要打人，珍娘顿时不动声色，轻轻一肘撞在她的右胁，许蔓则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厅内其他人则呆愣片刻，谁会想到一个一个奴婢竟然敢对主子如此无礼？还是一旁陈嬷嬷最先冲上来将那乳娘撞翻在地。 眼见两个婆子总算是上来把人架住了往后拖，珍娘连连护着许蔓退后了两步，一低头就看见许蔓手腕上一个深深的红印子。 “这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已经是气得脸色发红，想要说话，心里却堵得慌。因而，当门口传来这么一个平平淡淡的声音时，屋子里众人顿时全都望了过去，这才看清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人。 许蔓瞧见那双平静的眸子，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来。 徐姨娘的打扮完全和先前在福寿苑门口时不一样，只见她梳着妇人不会梳的双丫髻，带了镶嵌百宝的梳蓖，身穿大红纻丝织金五彩半臂，下头是曳地百鸟翟纹镂金裙，脸上是那种和方灏君如出一辙的高傲。 "三meimei这在候府玩得可还好？今日进城分手时，夫人可是好一番惦记呢。” 不待屋里的人回到徐姨娘的问话，又一个娇媚的声音笑盈盈地传来。 不多会儿，门外出现五六人，为首男子，肩阔腰沉，脸上含笑，正是林府大老爷林恩。他的旁边站着一位二十上下，相貌和徐姨娘有五六分相像的少妇，后面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貌美丫鬟和一个沉稳的中年嬷嬷，嬷嬷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沉睡着的女童，模样和大老爷有七八分相像……一行人穿着打扮皆朴素，应该是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 “二姐，姐夫。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的，之前小厮不是来报还要两个时辰才能进城啊。”徐姨娘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似的拉着那说话的妇人撒娇。 大老爷站在一旁笑望着她们。 大家惊愕地望着她们。 看来这徐姨娘要变回真身了，应该是宋国公徐家的哪一位小姐呢。 许蔓在心里嘀咕道，却清楚地看到大太太身子颤，腿一软，好象要倒下去的样子。 的样子。 不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吧！ 许蔓忙在她身后托了她一把，大太太却趁机抓住了许蔓的手，手掌心里湿漉漉的。 许蔓心中一软，暗叹一声，当真到了以夫为天的时代呢！ 许蔓上前走了两步，越过了大太太，笑盈盈地道：“老爷一路赶路也辛苦了，不如先回内院休息一番！” 大老爷林恩淡淡地扫了一眼大太太，携了那和徐姨娘亲热的妇人的手，又抱了那熟睡女童，率先走出了水德厅。 望着那渐渐消失在门外的身影，许蔓不禁感概那样的才有一家人的样子。 大太太则一直站在原地，沉默着望着那远去的一行人，强忍着将泪水逼回眼眶。 许蔓顿了顿，未上前安慰，转而带着孙嬷嬷和珍娘默默地回宜园，将水德厅让给了大太太。毕竟不是当事人，真的没有立场和切身体会感同身受，也无从安慰，有时候沉默比苍白的安慰要令人容易接受得多。 许蔓三人前脚刚回到宜园，还未能坐下喝上一口水，清歌带着红儿匆匆走了进来，见孙嬷嬷站在许蔓身旁，明显愣了愣。 红儿也不管这些，兴冲冲地道：“大老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小小姐和一个四小姐……” “打住，打住，什么小小姐，又什么四小姐的？先说说清楚。”珍娘一下打断了红儿的话，指出重点。 不等红儿再次卖弄，清歌接过话头：“大老爷带着真正的徐姨娘和两岁的庶女林清晓今日回府，原来连日来住在候府的徐姨娘其实是宋国公徐百刚的嫡女徐家排行第四的徐四小姐，而真正的徐姨娘则只是宋国公旁支徐六爷的嫡女，几人前脚进来候府，徐府大总管就奉命来接徐四小姐回府，大老爷和徐姨娘也未曾休息，直接去了徐府。” 珍娘一脸不可置信地道：“那，那如此不是坏了徐姨娘，哦，不，是徐四小姐的名声？” 清歌却不以为意地道：“怎么会？太夫人已经下了命令不准外传，候府上下也没有几人真正见过那徐四小姐的，何况那徐姨娘和徐四小姐确实有几分相像。宋国公也放出话，由大老爷一路护送徐四小姐回京都……” 许蔓一直沉默地听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