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偶闻
京都东兴大街连接外城和内城，周围有着四五个世家云集的巷子，其中在东兴大街最靠近皇城的街口的永丰巷里就住了方侯爷一家子。 许蔓她们几人被老板迎进茶棚，坐了靠近东面的方桌，许蔓坐了西面，一抬头正好可以看见方侯爷家的一个角门，那里正好有两三个婆子拦着一个货郎挑拣货物。 她发现就在离那角门处不远，又陆陆续续地有两三个挑着小菜或者李子或者桃子的农夫叫卖，还有一个扛着写有“老神仙”字样的中年男人蹲在墙角做生意…… 许蔓越看越觉得有一种违和感，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索性扭头打算叫老板上个大西瓜给大家去暑，就看见茶棚外面离她们不远的有一张桌子，坐着七、八个汉子，个个人高马大的，神色内敛，穿着脚力们穿的青衣大褂，但身上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比起旁边坐的着的那些为生活奔波而显得精神萎靡的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精神多了。 她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越看就越觉得奇怪。 结伴到茶棚里喝茶的，哪个不是凑在一起或是互相问候，或是在一起吹牛调侃的，那几个人却一声不吭僵坐着，偶尔有人拿起茶盅喝一口茶，桌上摆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动。 就在许蔓打量他们的时候，身边桌子有一张桌子结帐，老板一看，又歉意地对着许蔓笑了笑，忙着要过去招呼，一个穿着棉布长衫的中年人却疾步坐到了那还没结账的桌上，随手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道：“将你手里的西瓜上来，钱就不用找了！” 老板怔了怔，看了看茶棚里仅剩下的，又十分为难地看了一眼许蔓，道：“这位爷，你看这西瓜……” 许蔓对这老板非常有好意，又知道茶棚做的是辛苦生意，忙走了过去，拉了拉老板的衣袖：“不要紧，如果还有，我们等等。” 老板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正欲说话，许蔓软言轻语地道：“老大爷，我们也是出外讨生活的，象一家人一样，您就别说什么了，等会记得多送我meimei一包炒葵花籽就是。” 老板心生感激地望着许蔓，觉得许蔓脸上那些大小不一的黑褐色半点也变得不那么刺目了。 长衫中年人好象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并没有太注意他们的举动，急急地道：“老板，还不上茶。” 许蔓善解人意地朝老板点了点头，老板也一笑，喊道：“小五，快给客人上茶。” 花宿她们也是苦出身，慧妍这段时日更是吃了不少苦头，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言。老板见这三个女孩子行事乖巧，非常有好感，转身就拿了一碟子水煮花生给她们吃，花宿谢了又谢，才接了下来。 许蔓早被那中年人吸引了过去。 那个长衫中年男子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矮胖身材，皮肤很黑，国字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精气神。许蔓见他坐下来的时候轻轻撩起了长袍，袍子里是一件白色三江松织细棉布扎脚裤子，脚上穿着黑色的朝靴，他要了一碗茶却并不喝，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颇高，剑眉星目，隆鼻薄唇，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石青色粗布窄袖圆领大襟，眉宇间如风光霁月，英气逼人，不带一点风尘气，举手投足间却优雅自信，气质拔俗。 中年男子朝年轻男子点了点头，两个人低声交谈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年轻人起身而去，隔壁桌子的汉子也断断续续地离开了，老板这次赶忙安排她们坐到了那汉子们坐的桌子上。 许蔓她们刚刚走出茶棚，那中年男子也起身离开。 许蔓趁老板回身包瓜子给花宿时，拉住老板指着那张空了的桌子问：“坐外面这桌的人是干什么的？个个都人高马大的？” 老板侧头想了想，说：“他们是附近凌风镖局新招的镖师，经常来这里喝茶。” 实际上秦玉也不知道自己到要知道些什么，只是心里觉得这样两个气质极相反的人出现在这里有点奇怪罢了。听老板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话怎么接下去了，倒是老板，笑着道：“这段时间也不知怎的了，来了好多陌生人，我们这一带的房租都涨了一番。” 许蔓笑着应酬老板：“是进京赶都的士子们吧？” 老板笑道：“要说是士子进考，应该住到贡生驿舍或是客栈才是，租了我们这一带的房子，人又多，口又杂，那里读书的好地方……” 正说着，有人喊老板结帐，老板打住了话题去招呼客人了。 许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三人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吃了一些零食，说了一些闲话，然后大家高高兴兴地回到了竹筠苑。 吃过晚饭，文姬姑姑才和黄先生回来。 黄先生是个严厉的师傅，他把许蔓叫去补今天没有上的课。 许蔓满头大汗，怎么都找不到师傅所说的宫、商、角、徵、羽之间的区别，黄先生也讲得满头大汗，直摇头。 最后还是许蔓提议：“黄先生，我看不如这样，我负责写剧本，您若是太忙，就由花玟负责歌词和谱曲的部分，该怎么改的地方你就改一改……名字就写黄先生的，你看如何？” 花玟向来喜欢戏曲，苦于文姬姑姑一直不肯让她学戏，她却私下里偷偷跟着黄先生学戏，这在竹筠苑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黄先生怔住了：“那怎么能行，明明是你写的……” 许蔓笑道：“我一个女孩子家的，要这些虚名干什么。一部话本子要搬上舞台，不仅仅要剧本好，最重要的是唱词优美动声，这可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是做不到的，先生再推辞下去，这就要泡汤了。” 黄先生沉思了一会，笑道：“也好，你是不方便，那就这样吧！” 许蔓笑道：“那这胡琴……” 黄先生大笑：“还是要学的。有技好旁身啊！” 许蔓想想，也是。跟着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文姬姑姑推门而入，笑着问，“也说给我听听。” 萧衍榕跟着文姬姑姑走了进来，满脸的喜色，怎么都掩藏不了。许蔓注意到她有些激动地微微笑着朝黄先生点头，却没有行礼。 黄先生也并未在意，笑着把许蔓学艺的事说了一遍，文姬姑姑道：“这学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先生还是要多费点心。”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文姬姑姑就告辞了，黄先生继续教许蔓学胡琴，好不容易许蔓摸了点门，在那边认真的学习，一抬头，却看见黄先生正望着屋上的檩木发呆，许蔓笑了笑，继续练习，黄先生却突然在一旁幽幽地道：“这几天，大理寺应该有论断了吧！” “什么？”许蔓没有听清楚。 黄先生笑着又说了一遍：“这几天，那妙颜斋状告林府换了他家小姐的案子应该出来结果了吧！” “哦！”许蔓心里有些慌乱，却强制镇定，装作不经意地应道，“没有注意。” 黄先生笑没有再说话，许蔓继续练习她的功课。 许蔓再去东市的时候，正好遇见妙颜斋在门外摆香案接圣旨，大家都在议论，说妙颜斋赢了官司，却输了家底，原来妙颜斋将整个妙颜斋再加上一百万两白银上供给天家，换来的仅仅承认了她家小姐是那凤邑许家嫡女的圣旨，却只字未提林家一字半句。 同时，皇太后又下旨将那被封了乡君的林家那位私生女儿许配给方家十二房的公子为妻……竟然有人怂恿着去方侯府讨赏钱：“上月方家十二房女儿嫁进二皇子府，侯爷家都在门前撒了钱的，可惜当时不知道，今日不如我们也去讨个赏……” 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不到一会的功夫，就有一大群拥着往方侯爷家住的永丰巷去，许蔓拉着慧妍也一并去看热闹。 到了方侯府，还真有人拿了大把的铜子在那里撒，一时间，人挤人，人踩人，比东市还热闹。 许蔓拖了慧妍往方侯府旁的巷子跑，慧妍不解地问：“旭jiejie，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许蔓笑道：“你不怕死啊！” 许蔓想到刚才的情景，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在方候府的角门处蹲了好一会，才看到两个妇人提着蓝子出来，边走边说：“这下可好了，你没有看见十二太太那样，看人都不用眼了……” 另一个妇人道：“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十二房的一向精明，有个那样事事想着她的丈夫，又有那样一对极有出息的儿女，连太夫人都不曾放在眼里的，何况六太太，这下可是要鸡飞蛋打了……没瞧见，那九公子每天就是在房里和九少奶奶描眉画眼的，把个女人当玻璃似的，奉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是做大事的人……” “可不能这么说，毕竟新婚燕尔，不过，还真是老子家传天下呢。”旁边的妇人会意地笑了会。 先前说话的妇人又说，“那又如何，这可赐婚，谁能抗旨，何况那位不是还没能上族谱吗？不过，这样一闹腾，这家主的位置又要有变化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