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药瓶
天越来越冷,风像络绎不绝的刀片划过人的脸,衣服被打得时而紧贴着身子,时而膨胀的像个皮球。 周扬紧着眉大步走进楼道,脸上忽然间没了寒风的簇拥,手上的冰冷竟接踵而至,僵硬,无感。 这两天东奔西走,不管是世英小姨还是二姨他都见过了,可反应一致的出乎他的预料,大家居然都不知道岳母和吴桐已经搬走的事。对于两个长辈不责怪反到安慰的态度他更觉愧疚,大概这几年无论是吴桐还是岳母应该都没曾和她们讲起过自己只顾工作淡忘家庭的事吧。 尤其是世英小姨,在她众多亲戚中她俩是最好的,可昨天聊天下来,听得出这几年她们也很少谈心了,应该不光因为世英小姨结了婚生了孩子,主要是桐桐这两年真的太封闭了。 太该死了,他知道是他杀了那个曾经总是笑脸盈盈的灵魂,她才换上了冷若冰霜的盔甲。 钥匙插进门孔,拧了两圈,门开了。 周扬不抱任何期待的走进去,衣服都懒得脱,颓然坐在沙发上,闭眼把这几天的事情串起来回想着。 二姨十个热心肠,和陈明一样。听到消息后一直絮絮叨叨靠自己知道的仅有的一些线索分析事情的走向。 她说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吴桐看望她那天确实有些不正常的,情绪不怎么高但一直挂着微笑,临走时候还嘱咐了很多叫她注意身体的话,说陈明要是不回来她就不等了,替她转告陈明在大学别光顾着谈恋爱,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二姨当时连连点头,还说她不求多的,只要陈明赶上他周扬姐夫一半就好了。吴桐听了话沉默半天笑了笑,后来没坐多久就走了。 她那应该是冷笑吧,周扬蹙眉想着。 众人嘴里夸耀的他,其实在她心里已经没那么优秀了吧。 他早该意识到的,从去年她捏着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就该意识到的! 该死的!为什么他那时只拿她当小孩子耍脾气!为什么没注意到她的性情早已改变了! 她独自代表他们二人给友人随份子,她贫血到晕倒,她辞了多年的工作! 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二姨考虑着他的心情,在这个节骨眼还抱怨她和岳母太不懂事让人担心着急,可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能怪她什么都不讲吗?一定是失望透顶觉得讲也没用啊! …… 周扬大手抹了把脸,思绪太乱让他阵阵头疼。 找到她必然是最重要的,可现在他最担心的是———病。 什么病呢,贫血? 贫血至于会需要跑到其他地方的医院花很长时间医治吗? 那刨除贫血,她究竟哪里病了?和周晓鸥说的恶心干呕有没有关系? “嗡嗡嗡~~~~”手机震动,他用力眨了下眼睛探过身子从茶几上拿起。 “周扬你打我电话了?” “是。”他语调早已有气无力。“桐桐找你没有。” “……”那边愣住。“你还没找到她啊!” 他没说话,心里仅有的一丝希望化为灰烬。 “欸不是我说哈!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什么情况啊她会离家出走两个多月,两个多月有了吧!” 他轻哼一声,无奈紧着鼻子。 听他情绪这么低落,李爱也不打算继续打击了,叹口气想了想问道:“回她mama那看过了吗。” “刚从那回来,她们已经走了。” “她们?都谁啊,走哪啊?” “我岳母和桐桐两个人都走了,邻居听说是为了治病。” “治病?谁治?”李爱惊讶。 他叹口气,说:“吴桐。” “吴桐!”李爱声都尖了,左右看看咖啡厅里投过来的目光才压低声音:“什么病。” “不知道。”他觉得自己每一个回答都是讽刺。“但应该不是小病,否则没必要搬走。” “……”李爱皱起眉,屏息凝神想着,还仅存着理智说:“如果是疑难病症也不可能是三天两天忽然得的,你平时有没有注意到她吃过什么药或者去过什么医院?” 药? 周扬怔住,画面像静止了般,忽然不顾李爱在电话里继续的分析,疾步冲进卧室,拉开梳妆台下面的抽屉。 该死的!他这些天居然都忘了里面的这瓶药! “喂?喂?喂!”电话那头一直在催问着,可他的手机早就垂在腿旁,另一只手握着药瓶皱眉盯着看。 上面满是英文,很多单词不是他们多年英文课本上出现过的,但凭借着他所认识的,串联起来,意思大致是:抗抑郁! 抗抑郁! 抗抑郁! 抗抑郁!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瘫坐在床边,久久发着呆。 可笑吧,像个小太阳一直暖着他心的女孩儿,居然会暗自里服用抗抑郁的药。 拧开药瓶,里面还剩大致一半,盯着药片他木讷的呆坐着,心脏像被猫抓挠过一样,揪心的疼。 “嗡嗡嗡~~~”手里几乎要滑落的手机再次震动响起,周扬缓缓移过去视线,深吸口气接起来。 “周扬怎么回事啊?”李爱也急的要命。 他喉结发紧,像一团火堵在那里,费劲的说着:“桐桐或许是抑郁症。” “抑郁?”李爱不敢置信,起身冲出咖啡厅,靠着咖啡厅的壁画墙皱眉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我找到抗抑郁的药,显然她吃了半瓶。” 电话那边无奈叹气,片刻,低声说道:“那就对了,刚刚我给刘佳顾小雨打电话,她们回忆说吴桐包里确实有药瓶,但是她们以为是维生素之类的就没注意,看来应该就是这个了……”
电话里开始了沉默,俩人都没在说起话,静的连喘息声都听得见。 好久,李爱疑惑地开口:“可是……吴桐没道理故意留下半瓶吧……难不成她换了别的牌子的药?” 周扬没说话,蹙眉想着,手里的药瓶转来转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挂断电话很久,他才又起身,打算把家里通通看一遍,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床垫下,飘窗上,冰箱里,电视柜,床头柜,阳台…… 他像发疯般全都掀起来或是打开,找不到任何却始终不甘心。 他喘着粗气,脸上是强忍镇定的倔强,眼角瞥着,狐疑的推开了小屋的门。 这间房,当年买的时候就说着要给未来的宝宝,所以里面几乎除了她的洋娃娃没别的东西。 他沉着脸走进,静静看着房里简单的布置,满床的毛绒娃娃,一部分是大学时候带过来的,再一部分是他初入社会时每当接一次代理就给她买一个娃娃做的纪念。 轻轻的,他拿起一只猴子摆在手里,脸上挂着凄苦的笑,眼睛早已穿越回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赚钱买来的礼物,他还记得,当时不过是有人来律所咨询,结束后照规矩收来了一百块,然后回家路上给她在玩具店买了这只猴子。她看见后美滋滋的笑,独宠这只猴子好久,还给起了个名字叫多多,意在让他以后多多接案子多多赚钱。 这猴子身上背着一个红色的小背包,过去她总笑着说以后私房钱就藏这儿。 呵呵,周扬想笑又笑不出来,转过手里的小猴,拉开背后小书包的拉链。 …… …… !!!! 他真的想捶胸顿足! 眉头拧得紧紧的,呼吸似乎都不再顺畅。 包里……居然塞着两张卡!一张是他去年给她的信用卡让她平时买些喜欢的衣服或者零食的,另一张是今年过年时候给她的“红包”,里面是他这两年勤勤恳恳工作赚来的所有积蓄! 她都没带在身上…… 这几个月……她都只是花着她自己的工资……她是铁了心……不打算依靠他这个老公吗! 那他这几年最后的优点也被否认了是吗! 她压根不稀罕他辛苦赚回来的钱! 即使是生着病!即使要去医院做长期治疗!她也不愿花他一分钱! 呼……… 他痛苦万分的拧着五官,手里两张银行卡快被生生折断。 自嘲的冷笑中,他拿起一旁的手机,在联系人李爱的号码下面新建了短信:李爱,明早我处理下工作去找你,有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