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嘴胡侃

    （6）

    回到寝室，他俩还心有余悸。

    其他的人还没有回来，只有张志云在床上躺着看书。看到两人进来，张志云说：“你俩又上哪里鬼混去了？”“眼镜”就把刚才的情形向他说了一遍。张志云听后，想了想说：“那几个人可能是国棉八厂的。今年我们国家实行企业转换经营方式改革，我市几个国营棉纺厂要兼并重组。因此，有的厂就要裁员或破产。国棉八厂这一回就裁了很多人。那几个恐怕就是被裁而下岗的人。听说他们经常在附近胡混，向几个小餐馆收保护费。以后出去，我们都跟着，人多就好一点。”

    张志云是本市人，人如其名，关心国家大事，动不动就发表各种议论，人称“政论家”，也有人叫他“大嘴”。“眼镜”说：“那些下岗的工人国家难道没有相应政策安排吗？”张志云说：“下岗时，各个企业会有一些补偿，但对于那些年轻人来说就不好弄了。因为补偿毕竟有限，他们还有大半辈子的光阴，国家不可能把他们管到老。”高一也禁不住地问：“那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很为难。今后如何生存？”张志云说：“国家鼓励他们再创业。因此，那些头脑灵活的人，勤劳肯干的人，都去做生意了，摆摊设点的，倒买倒卖的，创办自己的企业的，干什么的都有。剩下的就像那几个人一样胡混。”正说着，又有几个人回来了，寝室里一下子就热闹了。那几个人也围上来听张志云胡侃。张志云说：“你们知道现在干什么最容易发财吗？”大家都很好奇，焦急地等着张志云的答案。张志云说：“做‘倒爷’。”有人问：“什么是‘倒爷’？”张志云说：“就是把计划内的物资拿到市场上去买，赚取差价。现在流传一段顺口溜：你倒我也倒，不倒白不倒；大家一起倒，不倒把霉倒。这里面最吃香的就是‘官倒’。”大家听得很专注，有人就问道：“什么是‘官倒’。”张志云一看大家都很专注，就摆起了谱儿，说：“先让我喝口水。”说着就把杯子递给“眼镜”，说：“快给我倒水，喝口水再给你们讲。”“眼镜”接过杯子忿忿地说：“你小子也不是东西，以后哇，当官恐怕也是个贪官。”众人一齐哄哄地笑。眼镜不情不愿地倒完水，递给张志云。他喝完水才接着说：“‘官倒’就是当官的也去‘倒’。因为所有计划内的物资都掌控在官员的手里，所以他们才最有条件‘倒’。其他人‘倒’最终也还要通过他们。”高一说：“那这岂不是腐败？”张志云说：“当然是腐败。现在，腐败的官员多了。不是有句顺口溜吗？”有人赶忙问：“什么顺口溜？”张志云接着就又念起了顺口溜：“改革改革，干部先得；承包承包，领导先捞。”高一说：“这也太绝对了，凡事都不能一概而论。”张志云说：“那是。况且，严肃地讲，这顺口溜也不可当真，只不过是一些人借此发发牢sao罢了。再说中央也不可能放任不管。所以呀，我觉得要不了多久，国家恐怕要有大动作。”“眼镜”说：“什么大动作？”张志云摇头晃脑地说：“天机不可泄露！”气得大家鼻孔直冒青烟，纷纷地骂张志云。骂完，各自睡到自己的床上，忙自己的去了。

    高一本来洗过澡，可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身上又出了汗，于是又到洗水间用凉水冲了一下。洗完澡，就在床上躺着看起书来。他最近看的是莎士比亚的戏剧《哈姆雷特》，那离奇曲折的故事很是诱人。看着看着就沉醉起来，整个人几乎都置身于书中的世界。等到他看完，寝室里其他的人都已入睡，那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清晰入耳，显得宁静而又祥和。他起身关掉了灯，匆忙脱衣睡下。这时，寝室外的走廊里，响起了歌声：“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歌声虽不大，但在这样的静谧中，却是清脆入耳。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仿佛看到了哈姆雷特那张忧郁的脸，那令人心动的眼神；他又似乎看到了庄淑静那张冷艳的脸，又似乎看到几个人在追着她，她惊恐万分，边跑边喊。那惊恐的眼神，让他不禁生出无限的怜悯和要保护的冲动……